宋星遥知道裴远是在长安育幼堂内长大的孤儿, 但长安的育幼堂不止善婴堂这一间,她怎么也没料到这就是裴远生活过的地方,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裴远。
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她觉得那一世的冤孽可能还没还完。
手在袖中攥成拳,宋星遥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裴远, 尤其是从林宴口中听到杀害自己的罪魁祸首是裴远以后,她对裴远的惧怕怨恨之上还添了愤怒。
如果裴远和林宴一样,也从那一世回来,她也许会冲上前狠狠质问他, 质问他为何要设毒局下杀手, 即便他因为林晚厌恶于她, 可她毕竟没做过一件伤害他们的事,他为何要置她死地?
然而没有如果, 裴远和林宴不同,这个时候的他不会明白她的愤怒与恨意。
那厢裴远似想上前, 脚步却被身边的孩子绊住, 荔枝更是挽住他的手臂,不顾伤脚一个劲儿地讨要礼物。宋星遥已借这片刻时间冷静下来,她不想与他照面,转身就往马车走去, 只让祁归海将手中礼物送进善婴堂。
走了几步, 她身边忽然刮过一阵风,有道人影嗖地闪到她面前, 拦住她的去路, 逼停了她。
“怎么见到我就走?”裴远盯着她看。她穿了件胡服, 虽没那日娇俏,却有别样风情,尤其那双眼……冰冽得不似寻常少女,仿如那一天面对冯晃时被阳光扫过的眸,透着狠劲,无情而有力。
“让开。”宋星遥开口并无废话。
裴远蹙蹙眉,品出不对劲来——这眼眸是很吸引人,但若被她用这种目光看着的人是自己,就不那么美妙了。
“是我,你不记得了?”他想了想,觉得也许是她没认出自己,毕竟当日在匪窟里自己易容过,于是用手遮去自己下巴,“想起来了吗?”
宋星遥不欲与他多费唇舌,往左一步打算绕过他,他却偏也往左一步,仍拦在她面前。
“你的薄锋刃还在我手里。”裴远索性挑明。
宋星遥想起那片薄刃,那是父亲打给她的防身好物,现在再想寻块精铁已经不能,她当然想要拿回来。
“拿来。”她依旧冷道。
裴远心道何止是刀,她还有只鞋在他手里,但这话他没说,只是微微一扯唇角:“想起来了?我们也算共过生死的朋友,重新认识下?我不叫陈三,那是化名,我姓裴名远,你呢?”
宋星遥脸上的霜雪毫无融化迹象,只是高声唤道:“阿海!”
那厢祁归海才刚将手上的东西交给荔枝,并仔细叮嘱她药酒的用法后,正与燕檀走回来,闻声飞掠至她身畔,沉道:“娘子何事?”
“上马车,我要回去。”显然裴远不是诚意还刀,宋星遥不想和他纠缠,径直朝祁归海道。
祁归海见两人这副模样,只当宋星遥遇上拦路的登徒浪子,当下便将她护到身后。裴远对着宋星遥时尚算温和,但遇上祁归海便不同了,眼神顿改,幽光沉潜,是试探也是挑衅,毫不示弱。宋星遥可不管他,有阿海在侧,她倍觉安全,飞快越过裴远往马车去。
裴远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在她即将踏上马车时,忽然开口:“宋六娘子……”
宋星遥顿步转头:她没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你让书史划去你的名字,我便查不到吗?宋司库府上的六娘子。”裴远双臂环胸,懒洋洋道。
他岂止是查到她的身份,连她父亲在京城任职,而她也要进京定居的消息,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否则他也不会连个照面都没和她打就回到长安,专等着她进长安呢。好歹他们也算救过彼此,他可没想到这第一回重逢她就翻脸不认人。
裴远这番话听来侵略性十足,宋星遥脚步却只顿了片刻,很快就摔帘进了马车内,没多久传来她的声音:“回府。”
马车转眼就慢悠悠驶离善婴堂,半点面子都没给裴远,只有荔枝一瘸一拐地过来,看着远去的道:“咦,姐姐回去了?”
裴远这才想起问荔枝发生何事,荔枝就将东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感慨:“六哥,这姐姐好温柔,和那些贵女不一样,我喜欢她。”
裴远瞧了她一眼,心道——温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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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坐回马车里,心情渐渐平复,忽然想起林宴临走前那席话——你所拥有的记忆只能让你掌握先机而已,但很多时候你变,外界也跟着改变,事态发展并非一尘不变……
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看着掌中纹路不语。
归来迄今,已生多少变数?
她打发莺香,于是生出莺香娘的事端来,若非她早有准备,怕也不能解决得那般顺利;她留在长安,于是发生她误入人贩巢穴,进而早早认识裴远,而裴远如今又不知出于何原因对她上了心;林宴的归来,导致宋梦驰前途的改变与那场追杀……
这一切全都不在她所知所测中。
林宴说得一点都没错,事态发展永远不可能一尘不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改了一点点,便改了后面所有发展,而她所握的不过是一点先机而已。
如同才能善用这些先机,那是她需要好好琢磨的事。
比起林宴和裴远,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