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先是听到他们的谈话。
氛围很愉快, 客人正用清脆的嗓音吃吃笑了两声,对贺茂朝义说,“您还真是什么都会啊。”
青年受到褒奖, 轻笑着回答,“天生与众不同的人, 不能适应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就只好弄点什么事来做做, 好打发这至死方休的漫长岁月。”
“呀, 您的话……”对方转了转眼珠子,一下没能想出接下的话语, 然后就看见了刚拨开长草的白发少年。
客人说:“咦,您今天还有客人吗?”
晴明仍在为自己的猜测错误而意外, 听到对方的问话后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就看到廊下的青年也朝自己望了过来。
对方似乎永远含笑的唇边溢出了一声很轻的应答,然后说,“我今天的客人只有您一位,沙罗小姐。”
被称为小姐的客人身穿淡青色的水干, 没有拔掉眉毛,也没有染上黑齿, 就更不要说是在讲究以扇与帘遮面这种规矩, 她完全是一副少年的打扮。
不过她也没有扎袖,衣上用的竟还是梨花花缀,放在平安京, 真可谓是从头到尾都不伦不类。
这时候晴明听到青年又说,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明知道这个距离我看不清你, 过来吧。”
是客人, 又不是客人?
少女眨了眨眼睛,眼中有星点疑惑,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对年轻的阴阳师笑起来,“好久不见,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上前,朝她简单地施了个礼,“许久不见,沙罗小姐。”
“我想你们应该也是认识的,看来我没猜错。”贺茂朝义看了看相互打招呼的两人。
年轻的阴阳师没有想到,贺茂朝义的客人不是哪位妖怪哪位鬼王,而是一位自己面熟的人。
保宪师兄的胞妹,贺茂沙罗。
他记得自己初见到这位沙罗小姐的时候也讶异过对方与平常的女性不同——会喜爱抛头露面而不讲究许多贵族的规矩,因为也拥有一点窥见妖怪的能力,常会在课后来忠行老师的身边学习一些规避的知识,久而久之,他们两人也就熟识了。
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也仅仅只是熟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遇见时会行礼客气几句的地步。
贺茂沙罗会尊称安倍晴明“大人”,也是因为她知道对方是年纪轻轻就留任有官职的天才阴阳师,虽然官职还不高,但对于她来说也要用上敬称。
而贺茂朝义——这位“后山上的人”,对于贺茂家亲系的子女来说不是秘密,这么一想来,贺茂沙罗会登上后山遇见青年,其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少年打扮的少女素面朝天,毫不在意地在二人面前发出清脆的笑,“其实原本我也不知道这回事,但许多学徒都在说后山上有妖怪、有妖怪,可是就没有人回头一想,贺茂家怎么会允许妖怪住在自己的山头上呢。”
她和当初的年幼的阴阳师想的一样,笑嘻嘻道,“所以我就问了兄长,于是就上来啦。”
她又问:“晴明大人呢?”
安倍晴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因为他显然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不可能说是好奇而来,贺茂朝义刚刚也说今天的客人只有一位,说是来做客又是拆了对方的台。最主要的是,他恍然惊觉自己从诗鬼一事后,来到后山,从未事先与青年打过招呼。
自己似乎习惯了,不论自己何时到来,贺茂朝义都是闲适地呆在廊下,仿佛就在等着他一样。
白发的阴阳师自顾自地,对着少女的问题,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身躯中的血液也像是改变了一下流向。
青年看到他的反应,遂在气氛尴尬起来之前笑了笑,“晴明总是会将京城里发生的故事带来给我,所以其实是我一直在麻烦他。”
贺茂沙罗眸光明亮,好奇道:“原来如此,那么晴明大人今天要带来什么故事,沙罗倒是有福气了。”
晴明哑然。
他看了看沙罗,又看了看贺茂朝义,最后不得不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先向贺茂朝义开口:“那位被樱花眷顾的男人,打算迎娶一位公卿家的姬君了。”
青年了然回答:“是嘛。”
令外人琢磨不透的对话之后,他们的目光一同落到了庭院中的樱树上。
春色烂漫的时节樱花都是开得尚好的,贺茂沙罗不知所以然地跟着望过去,才突然发现这株樱树……不如说,她才意识到这棵立在屋宅前的树木是一株樱。
因为树木的主干遍布硬质的木疙瘩,生得又歪曲,枝节上有着碧绿的新叶,但也不多,所以不要说花蕾了,就连一个花苞都没有。风吹来它轻轻摇着碧叶,却全无在春天中熏熏然的喜悦,而有些丧气,古怪极了。
在贺茂朝义的督促下,晴明向沙罗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那是一个发生在三年前春日的一件小事。
花妖树魅一向是多情而平和的妖怪,男子见着绚烂的樱花如云如霞,好似见到唐衣艳丽的裙裾与细画的下裳,不禁吟诵出了一首如露的和歌,词语沾在花朵的片瓣上,让人不禁想要伸手一抚。
于是樱花中的妖精从烂漫的云霞中落了下来,与不知她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