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裤和微微挽起的袖子让他手腕和脚踝在月色下尤为白皙纤瘦,不看饱含复杂情绪的双眼,九十九朝整个人的确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愁眉苦脸可能是在为课业或者比较甜蜜的事情在烦恼,而不是脑子里一堆带刀带血的东西。
然后他被人接住了,有人从旁边伸手兜住他的头,没让他倒到地上。
九十九朝转了一下目光,看到了一双带着好笑神情,却又有绮色与暖意流淌的眼睛,顿了顿,“肯出来了?”
“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个模样了,”安倍晴明顺势坐了下来,把少年的脑袋放自己腿上,笑着打量他,“所以肯定要好好出来看看。”
九十九朝一阵受伤,又很纳闷,“怎么以前就没觉得你这么过分呢?”
“因为你现在能看到的东西变得更多了,也会为许多事情烦恼和担忧。”
安倍晴明拨开手中的折扇,接了把月光,虽然是少年的模样,但姿态与翩翩风雅的气质尤为沉稳,奇异地为唇畔的浅笑添了分从容,“这是好事。”
九十九朝眼神幽幽地抓住他的袖摆不给他扇扇子,一脸“有本事你来”、“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控诉表情。
安倍晴明说:“我可不行,被喜欢的人是你,我说不定还会被看成……这个时代的词汇总是能总结得很好,我应该会被看成……‘情敌’?”
九十九朝:……
他心里那个惊啊,这种话你居然能说得出口。
安倍晴明:“我说过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为什么我感觉话题有些歪,”九十九朝怔怔道,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是应该反问你是不是现在也要告白还是该自恋地责怪自己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安倍晴明歪了一下头,思酌似地嗯了一声,“我还是更习惯写和歌给你,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点困难。”
平安时代,人们更习惯隔着山与水街与路,递上吐露心绪的和歌与信,往来几番,再夜半来会,亲密接触。
天色熹微时必须离开,再返信于人,这样的流程就挺浪漫又有些琐碎。
好像信里装来了风花鸟月,在不好会面的白日投进庭坪,让人看什么都是风雅的。
九十九朝心情再次复杂,忍不住问,“那也没见你写啊?”
“现在可以写了,”安倍晴明笑着说,“因为之前写的话,你肯定会答应。”
嗯?九十九朝有一瞬茫然。
然后他整个人一静。
贺茂朝义不会拒绝安倍晴明任何事,哪怕是对方真的向他索求那份似懂非懂的情感又如何,对于贺茂朝义来讲,他的眼中只有“安倍晴明”。
“也不用觉得我大度,我在这方面也是一个普通人,会有一样的卑劣,”安倍晴明语调平缓,将手中的扇子合拢了起来,放到一边,回看他,“只是因为最初我想找回你的目的,是决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一切的选择。”
不再限制于咒、不再限制于灵魂和肉‖体,哪怕是生与死,再沉重的事物都不能影响你,一切的选择都出自你的意愿,喜好什么、厌恶什么,都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御门院、贺茂、安倍这些姓氏加诸于你的东西。
“所以你抹掉了我的记忆。”九十九朝的视线看向一边,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安倍晴明看向他的目光涌上了歉意,“你的灵魂经历过两次消磨,要是细细回想起在千年前的记忆会头痛,而且在御门院朝的身体内,你的记忆本来就会发生断层。与其让你费尽力气去梳理千年前的那些事,不如直接忘记会好一些。”
九十九朝一只手按在了胸口上,静静地闭上眼。
安倍晴明又说:“可我还是做错了,我没有询问过你的意愿就这么做,以为你能摆脱‘安倍晴明’的影响,结果却还是发生了同样相似的结局。”
阴阳师低头叹息,这一刻的愧疚感似乎都让他难以保持年少的姿态,然而却感到了一阵温热,九十九朝的指腹及手掌贴到了他的脸颊上。
少年看着他回答,“摆脱不掉的,因为最开始我就叫作‘御门院’,兜兜转转一圈回来,都是在你的名字之下,就算是现在,即使我自己和御门院没有了关系,你也依旧坐在了我的面前。”
阴阳师嘴唇翕动,喉头干涩。
“可是一千年前,我见证了真正的大阴阳师的诞生,现在就算想起来,也蛮开心的。而你要是真想让我摆脱你,那就应该在御门院晴明出现时将他消灭,彻底打乱这个循环,撼动这一千年的时间。”
黑发的青年笑起来,眼眸粼粼盛着月光。他伸手扯住了对方衣领,不过不需要怎么用力,大阴阳师会顺着他轻轻低下头。
“可你心软了,你做不到。”
青年曼声笑着说:“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教出来的。”
你了解我,如同我了解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