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碧波粼粼, 在夜色下如一池揉碎的琉璃。
烟火在空中倏尔绽放,在少女澄澈的眼瞳中闪烁明灭,浅色的和服在祭典的灯火中飞扬, 却忽然被一只稚嫩的手抓住。
“大、大姐姐, 你好漂亮!”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男孩一身竹柄的和服, 黑发圆脸,脸庞被羞赧染得通红。
“我和他们、他们打赌打输了, 他们就要我来抓、抓你的衣服……对不起!”
少女的脚步因此停了下来,清脆的哒哒两声之后, 她好奇地低着头注视着这个局促不安的男孩。
初夏微温的空气中啊, 有一阵风穿过人潮涌动的祭典, 热火朝天的叫卖摊贩散发的香气都像是能引诱到素净的明月。
花火与良夜交织,道了歉男孩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
“以、以后……等我长大后!大姐姐你能做我的新娘吗?”
……
在多树的小镇上, 蝉鸣的声音反而显得不是那么喧闹。
浓绿的枝叶伴着夏日早晨的金光在少年的黑发上流泻,融融的好像要从叶片上滴落下,在地面上和林叶间撒下斑斓璀璨的色彩。
妖怪和诅咒不同,各有各的爱好和习性,更多的妖怪其实和被人类的现代化压缩了生存环境的动物类似,地盘在一次又一次迁变到了偏远的山林中,像是奴良组那样凭自己的力量将人类的都市化作自己的地盘,又能习惯人类涉足自己领地的组织并不多。
九十九朝在路上和五条悟说了在废城的发现,关于那个用着御三家术式却和御三家没有关系的诅咒师,和加茂宪伦千年前的举动。
五条悟琢磨了一下, 却问出了和九十九朝想要表达的主题没有多大关系的问题, “也就是说你的那一副身体其实才是你原本的身体吧?”
九十九朝愣了一愣,好一会才敛起表情,平淡地点头, “是。”
“那你还看得挺开嘛,不过也是……”五条悟声音渐渐变小,只余笑音。
九十九朝想了想,最初的最初,不论是身份还是身体,御门院朝才是他。但是在听说加茂宪伦抢走了这个身体之后,他没有特别的愤怒,就像是当初他在舍弃这个身体时,后来也没有觉得多惋惜。
现在走过一切的九十九朝可以说,他对自己原本那副躯体,那副躯体存在的意义,和所含在内的血脉,都十分厌恶。
他曾困惑不解的要让他祭献的安倍晴明,他也已经亲自去求证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他而生,为他而来,为他而死,贺茂朝义死去时,是抱着一种庆幸又完满的心情。
现在,“御门院”这个姓氏,真正地与他毫无关系了。
安倍晴明也希望他能不再被这一个身份限制,能去毫无顾忌地活在最崭新的时代里。
命运像是让他们都相互绕了一个大圈,才达成了心中所想的目标。
“所以我现在只有一种很微妙的,自己穿过的衣服被别人看上后又被另一个人抢走的感觉。”九十九朝说着露出复杂又嫌弃的表情。
最开始看上他作为星浆体的是咒术会,而抢走他身体的是加茂宪伦,后者大概率是看上了他的术式。当然也有因为他是阴阳师的成分在内,毕竟正常死亡又没有损坏和防备的阴阳师身体可是很难得的,本来基数就少,御门院朝还那么年轻,能让他使用的时间更长久,为什么要放过。
九十九朝声明:但是是我不想要的!
五条悟敷衍:嗯嗯。
“加茂宪伦在千年前就已经为天元寻找过星浆体,他能存活在世界上那么久,用五百年去发现几个星浆体不难,所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星浆体提供人。”
说到这九十九朝看了看天,呼了口气,“而天内和我,无论是不是星浆体,都不过是诱饵而已。”
咒术会当初的目的是分化五条悟的势力,九十九朝和天内理子最后作为星浆体同化也好还是死在禅院甚尔手上也好,咒术会其实都不会在意,所以加茂宪伦提想要九十九朝的身体来给自己做置换的条件,他们也就当卖个人情。
五条悟几步上前,一掌压倒少年的头上,毫不带歉意地说,“那还真是抱歉啊。”
九十九朝还沉浸在思考里,一下没躲开,被一碰到头就条件反射地拍开他,嘁了一声,“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因为你太强了才被针对我只是惨遭连带?”
随即他哼哼两声,“要不是我没有完全恢复,不然之前有你好看的。”
五条悟拖长语调:“我怎么只记得有人被我打哭了~”
九十九朝脸色一黑,回头又踩起对方的脚。
“踩不到~”
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谁都没有把发生在仙台的战斗复盘,一场战斗似乎能代表很多事,所以九十九朝没和五条悟再说过什么,只是把这一件事扔进了写着黑历史的箱子里封存——因为就算是他也克制不了身体本能因为疼痛和呕吐作用刺激出来的生理泪。
太丢脸了,真的,为什么自己丢脸的一面总是被五条悟撞见,不,这就是他造成的!
九十九朝愤愤不平,大踏步把五条悟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