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荣妃苍白的脸已是毫无血色。
九阿哥的字?外男是九阿哥?!
她眼睁睁地看着宜贵妃捏着纸张,再一次绕过屏风,去到皇上的跟前。她的语调笑吟吟的,隐隐约约传进耳里:“皇上往日检查功课,对小九的字迹最是熟悉,就算您心有疑虑,上书房的师傅们还能认错不成。”
上头的内容,无一与家书有关,真要归纳,倒是同圣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康熙就这么望了良久。
确是胤禟的字迹。
尘埃落定,他的眼皮不再发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可笑之余,只觉心绪沸腾。被愚弄的憎怒席卷而上,微弱的不安与忐忑齐齐烟消云散,皇帝咳嗽一声,极慢极慢地道:“愣着做什么?押下去。”
这话听着毫无情绪,却惹得梁九功生生打了一个寒战,转头盯着发怔的荣妃,眼中狠色一闪而过。
自己找死,谁也怨不得。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荣妃娘娘,得罪了。”
……
寝殿外。
太子满面沉凝,在一旁缓缓踱着步,众太医簇拥着他,皆是闭口不言、噤若寒蝉。
这里头就数陈院判最为焦
急,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殿门,只听“吱呀”一声,出来的人——
不是宜贵妃。
陈院判的眼神一亮又立马熄灭,赶忙垂下头去。
荣妃如何,他们谁都不在意。即便好奇又如何?自个都快没了活路,哪还管得着别人!
*
如今形容狼狈的,倒成了进殿之时最为体面的荣妃。
她也不哭不闹,脊背挺得笔直,双目盛满阴霾,途经太子身旁的时候顿了顿。停顿只是一小会儿,肉眼微不可察,下一瞬,太子忽然唤了一声:“梁公公。”
荣妃的身躯骤然僵硬了。
梁九功满心满眼都是马佳氏,闻言愣了一愣,理智霎那间回归,心下又酸涩了起来。
万岁爷的病……
“太子爷。”好半晌忍住酸涩,梁九功连忙躬身劝道,“太子爷的孝心天地可鉴,万岁爷都明白着!路途奔波,您不若早些休憩,等圣上宣召,奴才自会请您……”
太子轻轻摇头,只道:“皇阿玛如何了?宜额娘可还好?”
梁九功眼眶一红,擦了擦眼睛,露出一个笑来,“万岁爷忽然间来了精神,正和贵妃娘娘说着话呢。”
他们有志一同地忽略了荣妃。
太子点了点头,低声说:“孤就在门外候着,你自去办差吧。”
等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太子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沉静地望向殿门,像是要穿过阻隔,望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日,翊坤宫中,宜额娘轻声对他说:“顺道……捎上一个人。”
太子仍旧沉浸在震惊与狂喜之中,急急地问:“捎上谁?”
她沉默了一会,道:“捎上我。”
*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康熙下意识地撇过头去,一时间满室寂静,只闻两道交缠的呼吸声。
他眼角那抹意欲遮掩的红……不是错觉。
云琇微微垂眼,说不上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至今想来,仍有些不可思议。药找着了,只需交由胤礽奔赴热河,她便能够安然入睡高枕无忧。
至于荣妃的算计……
即便偷的是前两封信的‘物证’,她也有千百种
理由开脱,谁叫替她出主意的“外男”是小九。
可她怎么就来了呢。
这般想着,云琇看着榻上的人,略带埋怨地问:“皇上缘何不看臣妾?”
康熙浑身一僵,过了几息闷声道:“朕的病容着实不堪入目。”
“那臣妾这副仪态就堪入目了?”云琇当即接了话,倾过身去,双手捧过他的面颊,笑意盈盈地道,“方才只来得及净手,皇上不要嫌我才好。”
“……”无人知晓皇帝的心间震动。
康熙不由侧过头来,艰难抬起无力的手,蹭了蹭她的脸蛋,拂下颊边的灰尘。
“不嫌你。”他的唇角含了笑,语调轻轻的,“朕怎会嫌朕的皇贵妃。”
云琇渐落的手指一颤。
止不尽的咳意上涌,康熙强自忍耐了下去,嗓音变得分外沙哑:“这儿……不是久待之处。朕给不了你盛大的册封礼,唯有梁九功做朕的眼睛——将皇贵妃的满身风华,来日一字不落地说给朕听。”
“你与孩子来陪朕……”他依旧笑着,望了望云琇的小腹,眼底却盛满苦涩与悲意,“朕却陪不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不等云琇开口,康熙喘了口气,沉声道:“太子纯孝,绝不敢慢待他宜额娘。小五是个好孩子,小九看似顽劣,实则再聪颖不过……小十一最是惹人疼……”
提起胤禌,他闭眼掩住不舍:“朕盼极了他娶亲生子,成家立业。还有伊尔哈……她说不怕远嫁,朕还未替她挑好合意的夫婿。”
云琇怔怔坐在榻前,又怔怔叫了声“皇上”:“太子爷——”
皇帝轻轻地摇头,制止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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