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药,吃力地直起身子,命人把贵妃榻搬到窗边,看着日光出神了许久,忽然问。
承乾宫虽闭紧宫门、不通往来,可皇贵妃掌管后宫多年,自然有她的手段。
五阿哥如何落水,宜妃何时生产,包括赫舍里氏与戴佳氏一道封嫔,桩桩件件,皇贵妃都得到了消息。
室内闷热,甄嬷嬷替主子扇风的手一顿,半晌回答她:“……的确是洗三。”
“嬷嬷,怎么连话都不敢回了?生怕惹了本宫愁思?”皇贵妃轻轻笑了笑,随即闭了上了眼,缓慢道:“是啊,若本宫的小还在,洗三礼,满月礼,还不知办得多气派。”
甄嬷嬷鼻尖一酸,眼眶红了红。
确实如娘娘所说,如果小在的话,已经过了满月了……
反倒是皇贵妃先抽出了思绪,“罢,不提这些了。”
“宜妃比本宫幸运……福大命大,躲过了她们的算计,还生了健康的阿哥,甚至以牙还牙,回了她们一份‘厚礼’。”皇贵妃怅然之后,淡淡一笑,垂下眼,“光凭封嫔之事,本宫便要承她的情。”
甄嬷嬷收起了伤感,低声说:“是。成嫔搬离了永和宫,德妃表面不说,心里哪会高兴?这是在打她的脸。还有平嫔,册礼生生被安排在了成嫔之后,六嫔最末,还得陪着笑脸向宜妃谢恩,听说……气疯了。”
皇贵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半点不顾下身的疼痛,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啊!赫舍里氏,乌雅氏!本宫与宜妃,仇人是一模一样的。”皇贵妃边笑边喃喃,“肆意张扬,明谋至此,真是痛快。”
话语间,不见了对云琇的怨恨,反倒有一丝欣赏之意。
德妃与她的仇怨,自不必说,那是沧海桑田也无法化解的。
赫舍里氏,得了索额图的授意,使计在她的仪仗上做手脚,生生断了她的未来路……
比起这些,与宜妃的争风吃醋,又算得上什么?!
算来算去,宜妃……也不曾对自己出过手。
已沦落至此,她哪还提得起心气去争风吃醋?
“她打了头阵,本宫也不能落于人后。”皇贵妃拨了拨耳边的鬓发,轻声问:“胤祚的奶娘刘氏,已经安置好了?”
甄嬷嬷点了点头,“回娘娘,安置好了。有老爷插手,还有纳兰大人通融,慎刑司那边,找了个身形相同的替了她,永和宫绝不会发现。”
皇贵妃一哂,“明珠还愿意助本宫?真是奇了。”
有关前朝的话题,甄嬷嬷不好回答,皇贵妃也没指望着她回答,而是笑吟吟的,突兀地提了另一件事。
“刘氏从小奶大胤祚,两人关系颇为亲昵,她被押送慎刑司,德妃是瞒着胤祚的。六阿哥吵闹了几日,德妃不得已之下,只得告诉他,刘氏回家探亲,归期不定……”
皇贵妃略去了未尽之语,削瘦泛黄的面颊笑意更深:“德妃也快生了吧?礼尚往来,本宫可不能薄待了她。”
*****
翊坤宫产房,云琇倚靠在软枕上,盯着瓷瓶里的月季出神。
“娘娘,洗三礼很是盛大。”瑞珠以为主子担忧九阿哥,俯身掖了掖薄被,笑道:“九阿哥的哭声都快震破了天,福晋宗室们那叫一个惊奇!老祖宗和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皇上开怀不已,连太子爷都说,九弟日后定是个善于骑射的,要手把手地教他呢。”
云琇顺口嗯了一句,紧接着回过神来,问了句:“小九哭声震天?”
“正是。那小胳膊小腿儿有力得很,连幼时的五阿哥都比不得。”瑞珠欢欢喜喜地回答。
云琇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片刻,慢慢蹙起了眉心。
若她没记错的话,梦境里,小九出生之时,可不是爱哭的孩子;洗三礼上,也没引起那么大的反响。
方才她沉吟的,就是这事。
这几天,云琇日日抱着胤禟,几乎没有离过手,仅有的几次,是康熙驾临,胤禟随之去了他皇阿玛的怀里。
——那时候,小九要么干嚎,要么抽噎,要么撒皇上一身童子尿,与之十分不对盘,父子俩就没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仔细回想,皇上抱过之后,小九再回到她的怀中,小娃娃的面部表情……也太丰富了些。
不对劲。
她生过小五,可小五成日睡了吃、吃了睡,哪会像小九一般!
撇嘴瞪眼乃是常事,手舞足蹈同样频繁。
那表情,怎么这么像嫌弃?
云琇越想越觉得不对,心头一紧,倏然沉下了脸来。
难不成,小九被人夺了舍?
就如志怪话本里说的那样,到底何处的孤魂野鬼占了胤禟的身子?
对皇上如此大不敬,竟还嫌弃上了,想必生前是个放浪形骸、不守礼数之人。
最令人气怒的是——
芯子都换了,那她好好鞭策混世魔王的意图,岂不泡了汤?!
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