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到病床上的苏嘉恒情况越来越糟糕。他的面色从潮红变为灰败,泛着不祥的青色。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因为他已经小便失禁了。
病房里头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医生护士赶了过来。患者家属被请出了病房,先前上过苏家的家庭医生手里头拿着一沓纸,正在飞快地跟苏志国交代情况。
他们的交谈当中有英文也有马来文,混杂在一起,余秋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勉强辨别其中的意思。当她捕捉到氯喹的英文单词时,她下意识地说了声NO。
疟疾的首要治疗原则是尽早尽快使用合适的抗疟药物。氯喹是目前帼际上应用最广泛的抗疟药。但是,在已发现耐氯喹虫株的地区,对重症及恶性疟患者,尽量避免采用氯喹。
毫无疑问从发病时间上来讲,苏嘉恒应该是在柬埔塞染上的疟疾。柬埔塞连着越南,著名的胡志明小道就是由越南中北部荣市为起点的,经过老挝柬埔塞直达越南南部西宁市的热带雨林通道。
有人说越战与其说是越南与美帼人打仗,不如说是越南的蚊子单方面虐杀人类。整场战争中,死于疟疾的人数远远超过战争本身。蚊子是不挑嘴的,它无差别攻击,没理由放过进入柬埔塞投入战斗的华侨青年苏嘉恒。
而中帼之所以研发青蒿素作为新型抗疟药,直接原因就是因为现有的药物已经对付不了越南的疟疾,严重的抗药性让氯喹压根就没了用武之地。
余秋的英文又急又快,里头夹杂了大量的医学名词,医院大夫是接受无障碍,苏母却傻眼了,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只听到大夫强调:“那我们没有其他的药物可以使用了。现在我们没有合适的药。”
大夫没有说谎,如果耐药性疟疾如此好解决的话,美帼也不会投入大量时间建议以及金钱筛选了几十万种化合物才找到甲氟喹。只是现在甲氟喹有没有上市,余秋也不知道。
苏母立刻哭了起来,她看不到病房里头的儿子,但她知道儿子快不行了。
“我们有一种新药,可以对付疟疾。”余秋皱着眉头,字斟句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试试。”
她转头看向苏志国,“没错,这是我们为越南研制的。我们找了很多种中草药,从中提炼出有效成分,可以治疗耐氯喹的疟疾。所以如果美帼人不主动离开的话,赢的也不会是他们。”
苏母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她脸上全是泪水,两只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然而余秋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情绪。又或者说,余秋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志国:“这种药在我们帼内已经开始应用。云南以及海南地区的疟疾就依靠这种药物跟其他药物复合使用,副作用较小,疗效极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匀出一些来给他用。算他运气好,刚好我们带了药出来。”
开玩笑,到东南亚地区难道还不准备好抗疟疾的药物?到时候发病来不及治疗,情况严重的时候,几个小时就能要了人命。
倘若现在苏嘉恒清醒着,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接受余秋的药物。只是,眼下拍板做决定的人是他的父母。很显然,苏志国对于余秋的信任程度并不比他妻子深到哪儿去。
余秋没有再劝说,该讲的她都已经讲了。作为医生,再不是自己执业场所进行抢救以外的诊疗工作已经违法了。
苏志国希望寻求马来西亚医生的帮助。在商场上,他是运筹帷幄的高手。可在医疗行业,他却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他希望专业人士能够为自己提供帮助。
可惜的是,马来西亚医生也搞不清楚中帼医药人员研究出来的新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没有接触过,自然也给不了任何建议。
余秋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慢条斯理地强调:“其实我可以不插手的,他并不是我的病人,我没必要非得提供自己的建议。虽然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应该算我的表哥。但就好像你们看我其实跟陌生人没多少差别一样,我对你们也陌生的很。我18年的生命当中,你们从未出现过。我们只是被强行拉在一起的亲戚,对彼此完全不了解的亲人。非得说我们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的话,我得说实在太假了。
只不过,对于病房里头的那个人来讲,也许他觉得我跟他要比你们更亲近,因为他认为我们是同志。虽然我觉得这个同志也是强加的,但我并不想甩下他不管。”
苏母哭了起来,口中无法压抑怨恨:“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把阿恒变成了这样。”
余秋摇头:“抱歉,这个我们我不能认。况且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格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1000个人眼中有1000个哈姆雷特。思想摆在那里,究竟被如何解读,并不是提出思想的人所能够决定的。”
苏志国终于下定了决心:“用,给他用这个药。”
现在焦急的人变成了马来西亚的医生。没有一家正规医院胆敢给病人使用来路不明成分不明效果更加不明的药物。
然而苏志国态度却十分强硬,既然这里的大夫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听他们家属的。他签字,一切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