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送走了小报喜鸟,老太太迎着余秋往院子里头去,脸上全是笑:“还是主席好,派了接生员给我家接小重重不算,还从大城市里头给我们派大夫。”
余秋有些疑惑,既然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老太太还不急不慢的。她又不好催促老人家。
“就是早破水啦!”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走路却稳健,“早上我家秀华去队里头挑河泥,一吃劲就淌水了。”
余秋吓得心惊肉跳,都要临盆的大肚子挑什么河泥?这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胎膜破了之后,脐带脱垂怎么办?真是无知者无畏。
宝珍刚给大肚子做完检查,见到余秋满脸惊喜:“余老师,你来了啊。”
“怎么回事?”余秋习惯性地走到大肚子秀华身边,拿听诊器先听胎心,又摸摸产妇的肚子,三四分钟就有一阵宮.缩,每次有四十秒钟。
胎心正常,宮缩强度频率都可以,头位,胎头已经顺利入盆。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余秋戴上手套,给产妇做内检。
小囟门在一点位置,是个正常的枕前位,宮口开了有五指,胎头位置很低,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用担心脐带脱垂。
从破水到现在不过四个小时,作为一个头回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产程进展可以说相当迅速了。
余秋压低声音问宝珍:“有哪儿不对吗?囟门在哪儿?”
小接生员声音像蚊子哼:“我摸到大囟门在七点钟。胎位正的。”
“你查的很准。”余秋疑惑,“你担心什么?”
这明明是个进展非常顺利的产妇,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小接生员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绞手。
余秋心念电转,猛然反应过来她在害怕。
前天晚上桂枝的事情也吓到了她,导致她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怀疑,甚至不敢单独接生。
余秋用左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接生吧,我给你看着。”
就好像当年她们这群小医生单独上台接生的时候,产房退休返聘的护士长每次都在边上给她们坐镇一样。
鬼扯淡,他们当年是怀揣着建设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壮志雄心主动请缨下乡的。
哭个屁,最多爹妈哭,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刚才搭载他们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