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前,林家村的林强一家终于抵达京城。
林福那日请了一日假没去上朝上值,带着一大群几十人仆役护卫一大早就声势浩大的等在延兴门外十里。
林嘉蕙也来了,嫌日头大,坐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此处是东边进京的必经之路,路上人来人往,林嘉蕙装都装不彻底,林福也懒得提醒她。
林福原本是不欲叫来这么多人来接人,怕吓着林家村阿爹阿娘,但魏王建议她多带些人,显得重视与郑重。
主要是做给别人看——虽然我们东平侯府送走了养女,但我们并不是无情之人。
世人对事不关己的弱者有天然同情,好似同情了弱者就能显示出自己品德多高尚。
林嘉蕙如今就是世人眼中的弱者,而林福是打压了可怜弱者的胜利者。
人言可畏,京城中已经有了林福心思狠毒打压赶走养女的传闻,是谁传出来的,不用深挖细查便可想得到。
林福要在朝廷中行走,必不能有“狠毒”名声,否则以东平侯府如今树大招风的态势,她很容易成为被攻讦的那个,尤其她还是女子,世人眼中女子皆弱,她会被当做最大的突破口。
瞧着,现在不就有“狠毒传闻”了。
秦崧便出了这个大张旗鼓接人的主意。不管别人怎么说、相信不相信,先要把自己的孝顺和感恩表现出来给人看。
他还派了不少魏王府仆役和侍女过来,以致于就有了现在这个人多到浮夸的接人队伍了。
林福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真的人多得超级浮夸。
秦崧是好意,林福不是不知好歹,所以她采纳了他的主意。
只是平平常常一件事被放大,她想帮小林福尽一份孝心的心意变成了一场政治作秀,个中无奈只有自己知。
如今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林福回想起秦崧给自己出这个主意时,仔细斟酌着用词劝说自己的模样,下意识笑了下。
当时给他的赞美是什么来着?
——人美心善。
秦崧无语的样子真是……太赏心悦目了!
果然好看的人一颦一笑皆美如画。
“姑娘,来了来了——”前边儿探路的小厮跑回来,大声道:“已经看见李管事了。”
东平侯府内院管事李左被派去林家村接人,能看到他就是已经到了。
林福理了理衣襟,对身旁之人说:“去把林嘉蕙叫出来。”
林嘉蕙从马车上下来,头上戴着幕篱,把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林福看过去一眼,林嘉蕙哼说:“我下月就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这里人来人往的,岂可瞧见我的容貌。”
“你开心就好。”林福双手负在身后。
林嘉蕙轻哼一声。
没多久,东边路上来了一列十几个护卫护着车队,领头骑马的正是东平侯府内院管事李左。
待车队走到近前,李左喊了声听:“停。”
一个护卫走到最前头的马车旁说了句话。
马车车帘掀开,一张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脸露出来,四处瞧了几下,目光就与林福对上,林福迎了过去,唤了声:“阿爹。”
中年男人就是养大小林福的林强,他看着车下的林福,近三年未见,他都不敢认女儿了,眼眶却在看见林福的那一刻就湿了。
“老头子,你挡着门做什么,我听到阿福声音了,快让开,快让我看看阿福。”
车里传出了一嘹亮的大嗓门,林强被挤开,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出来。
林福唤道:“阿娘。”
妇人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也不要人扶,从马车上跳下来,双手把着林福的双臂,这看看那看看,怎么都看不够。
“长大了,长高了,这张小脸也是越来越好看。”周氏边流泪边努力笑,“我就说,我的阿福是咱们十里八村最漂亮的丫头。”
林强也下来了,站在周氏身边,斥她:“你浑说什么,阿福那是京城最漂亮的丫头。”
“对对对,是京城最漂亮的。”周氏连连点头。
林福张望后头的马车,不见还有人下来,便问道:“阿兄呢?”
周氏说:“家里的地还得有人整治,阿粮和阿粮媳妇儿就没来,而且虎头也脱不开阿粮媳妇儿的手。”
“虎头?”
“阿粮媳妇儿生的,大胖孙子,虎头虎脑的。”周氏提起孙子,语气那叫一个骄傲。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福笑说:“怎么都不来个人告诉我,我都没给侄子送些小玩意儿呢。”
林强和周氏只是笑,林福不必他们明说,已经知晓他们的意思,心中有丝丝酸楚。
林嘉蕙站在十步开外,冷冷看着那边“一家人团聚”,紧紧握着拳,修剪漂亮的指甲将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恨得怄血。
却也没有主动过去,目光在林强周氏苍老的脸上转了一圈,偏过头,眼不见为净。
但亲生父母却不是她想不见就不见的,才转过头片刻,林福就带着二老过来,指着她介绍:“这是林嘉蕙。”
隔着幕篱,没人看得清林嘉蕙的表情,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