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外。
比之其余公主的生母,她对皎慈的保护可以说是外松内紧,大部分时候,只要不危及皎慈的生命,她都不会出手。
然而这宫中,哪里有那样多会危及生命的事情呢?或许有,在娜仁铁腕整肃过,又多年镇压的后宫中,有些手段,是绝不准对着稚子用出的。
故而通贵人对皎慈的生命安全颇为放心,舍得放手,大胆地叫皎慈跌跌撞撞地学会如何在人间行走。
宫中,便是一个小小的人间。能在宫中行走自如,日后无论到了哪里,皎慈都绝不会吃亏。
有时候连娜仁这个素来以心大自居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比之通贵人,她可以称得上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了。
无论对皎皎还是留恒,她可以放任他们去做许多事,无论在世人看来时好时坏,是否叛逆不羁。但她又总是怀揣着许多不放心,皎皎身边的麦穗与留恒身边的福宽就是最好的佐证。
她与通贵人感慨过一回,通贵人听了微怔,然后轻笑出声,“都一样。”
娜仁微微有些出神,皎茵怀捧着红梅声音轻柔地唤她,温柔地软声道:“慧娘娘,您看看这梅花,开得好不好。”
娜仁被她唤回神,正要应她,一晃神间却见有一披着雪白狐裘的女子亭亭立在梅树下,娜仁的眼力极好,清晰可见她半张侧颜上的眉眼,与眼角眉梢堆叠着、不自觉流露出的娇媚风情。
与娜仁所熟识的一个人,相似极了。
登时,娜仁愣在原地,皎茵疑惑地回头看,然后软声冲娜仁道:“娘娘,那是住在景仁宫西偏殿的瓜尔佳庶妃。”
“几时入宫的,我怎么未曾见过?叫她过来。”娜仁一样下巴,便有人过去传召,那瓜尔佳氏被唤住,便转头来看。她头上落了些自梅树上掉落的雪花,发间的鸾钗以蜜蜡点缀,耳边配有珊瑚耳铛,更衬得容颜娇艳,媚态几乎透体而出。
但与此同时,她目光却又冷冽冻人,举手投足间优雅自如,几分清冷压住眼角眉梢堆叠着的风情,两相矛盾,却又在她身上很好地中和,取出一个趋近于平稳的中间值来。
几乎是见到她面容的一瞬间,娜仁心里的某个部位提起、又松下去。
她与清梨太像,却又不像。
便如此时,瓜尔佳氏步履款款从容地行至娜仁身前,温顺庄重地行了一礼。即便她们的眉眼面容那么相似,娜仁也能清楚地区分出二人。
她身上没有清梨的洒脱,清梨也没有她这样的冷,与冷意下的野心。
方才娜仁问出的问题,由瓜尔佳氏亲口来答。
她轻垂着头,仿佛十分温顺驯服地道:“妾年初经选入宫,居景仁宫后西偏殿。家父三品协领,祜满。”
娜仁微微眯了眯眼,先叫她平身,然后口吻温和地问:“你入宫也有近一年了,怎么我却没见过你?”
瓜尔佳氏声音清脆悦耳,泠泠动听,此时不急不缓地徐徐轻声道:“妾入宫便染恙,面生红疹,颜色丑陋,不宜见人,故而闭门静养……”
想来是养好了病,康熙巡幸塞外的大队伍已经动身,回宫后娜仁没放多少心思在东六宫那边,故而今日才是初见。
娜仁又仔细打量她,她很坦荡,并未如宫中一般女子,即便野心勃勃地想要向上爬,却又装出温婉柔顺的模样。
她直接地将冷意与野心都表露出来,毫不避讳,反而更叫人喜欢。
当然,这“人”并不会包含宫中的大多数女人。
娜仁对她说话时的态度十分温和,这在通贵人的意料之中——如果没有对方先犯事的,娜仁对所有女性的态度都非常不错,何况这一个还生得格外出挑。
但娜仁后来又邀瓜尔佳氏常到永寿宫喝茶,这就是通贵人意料之外的。
瓜尔佳氏恭谨地告退之后,娜仁见通贵人的目光还落在她的背影上,便问:“怎么,这可是皇上的人。”
“正经些。”通贵人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复又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如此对她青眼有加。”
娜仁贴着她的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仰着脸冲她嘻嘻笑着,问:“怎么,吃醋了这是?”
通贵人平静地推开她的头,又重申一遍叫她正经些的话语,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我以为你更喜欢淡泊不争的那一类人,如端嫔、戴佳贵人……”
“你看你是吗?”娜仁撇了撇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通贵人并不在意她的攻击,而是由若有所思地看了皎茵一眼,然后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道:“也好,将野心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的人,相交反而放心些。”
她不像太皇太后、乌嬷嬷等人,觉着娜仁好像一个小傻子,随时有可能交友不慎被人背后捅一刀。
她倒是觉着,真有一天娜仁交友不慎,那背后被捅一刀的那个,可未必是娜仁。
对此太后深有同感。
是什么让太皇太后和乌嬷嬷不能直视娜仁的脑瓜子呢?是娜仁这些年深入人心的痴缠卖乖撒娇功底。
是什么让太后如此清醒呢?是二人多年来的唇枪舌战互不相让狐朋狗友狼狈为奸。
斗嘴使人清醒,温柔乡使人沉沦而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