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宣面白如纸,气若游丝,满布尘土的衣袍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
萧宇灵魂中的另外一部分自幼就与这位刘世叔亲近,看他这个样子,不由悲从心来。
一旁的石斛见他满脸愁容,想要劝慰,奈何不会说话,只是哇啦地发出一些声音,做着手语。
萧宇不懂他的意思,但明白他是好意,只是对他淡淡一笑,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在一旁安静坐着。
自己则悄悄地推开了一道窗缝,向外面望去。
外面吵吵闹闹,情形不甚明朗。
道路尚宽,但迎面而来的士兵让马车停下,这自然引起那些无法无天惯了的侨民们的不满。
南归路途上,他们与阻拦的北魏悍卒交过手,也被南朝军队欺负过,他们本来就对这些顶盔贯甲的老爷兵心存敌意。
对方一激,只要心气不顺,那就得抄出家伙,不怕见血,更不怕与官军火拼。
对于五卫军而言,在追捕钦犯途中遇到这么一帮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自然他们是不知道刘伯宣已经藏在了萧宇的马车里。
但如何应对这些主动挑事的乱民还是让他们犯了难,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是随便杀几个人就无人管的。
一旦见了血后面牵扯的东西就多了,尤其是怕引起民变,那就是这些人满门抄家都不够的了。
右卫军尽量克制,他们提防着这些“乱民”,嘴里一直大声嚷嚷着让对方让开的话,自然语调不会太好听,让人生厌。
侨民们被官府欺压够了,一想到这次有小王爷为自己压阵,胆气那是自然足了,也不管不顾,隔着一段距离就大声谩骂,如何难听如何骂。
东方老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脑子灵,只是有意混淆视听,他骂得最狠,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群之前受过官府鸟气的弟兄也不甘示弱,举着刀枪向着结成枪阵的士兵挑衅,嘴里更是不干不净。
双方都红了眼,右卫军再不想赶紧捉拿钦犯,就在这里和侨民们扛上了,眼看就要见血。
侨民们连皇帝老子都不怕,还怕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有气正愁没地方撒呢,害怕血最好,有架打才痛快。
双方心态的变化被萧宇看在了眼里,他不禁皱皱眉,若再不加以控制,局面就会向着双方都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并且对方只是为了捉拿“钦犯”刘伯宣,那退一步让他们过去就好,总之到头也是白忙活一场。
这时,他看到肆州帮的头目张茂正立在马车的旁边。
这张茂为人沉稳,他言语不多,只是静静地站着。
于是他喊了一声:“张头领!”
外面声音嘈杂,几乎掩盖了萧宇的声音,喊了好几声之后张茂才恍然听到。
他走到了马车近前,将耳朵靠在窗前。
“小王爷有何吩咐?”
“东方老和鱼天愍在干什么?”
“他们……他们和官军理论……”
“理论什么?有什么可理论的,那官军想干什么?”
“那官军让俺们为其让路。”
“让路便是。”
“可是俺们这些兄弟觉得他们言辞过分了些,便不愿让路了,再就是哪有江夏王世子为一群小兵让路之理?”
萧宇并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只要这些士兵不怀疑到他车上,他倒乐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张首领,告诉两位首领,玩火容易烧身,适可而止,早日回府才是正道。”
“喏,小王爷。”
张茂拱手一礼,答应着便要到前面去叫东方老和鱼天愍回来。
就在这时,吵闹声中似乎有了一个曲线变化,萧宇顺着窗缝往外望去。
他看到对面的士兵们都安静了下来,头都齐刷刷地扭向了一个方向。
“都怎么了,怎么了,不知道捉到钦犯刘伯宣赏千金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明光铠的将领,他自对面士兵布下的枪阵后面挤了过来,显然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看到一两百桀骜不驯的壮汉挡在路前面的时候,不禁一愣,说话都有点儿磕巴。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伯宣呢?”
一旁一个士兵答道:“王将军,非我等不去捉拿钦犯,只是不知为何遇到了这些泼皮无赖,占着道中央,不肯让路!”
侨民们立马反驳,有人喊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走我们的路,何曾阻挡你们缉拿犯人?”
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个军官眼神阴鸷,他抬眼往萧宇这边看来。
萧宇一下眼就认出了他。
那不是王应德吗?
同夏里大火时一把将自己推倒的那个将领,后来又像舔狗一样对自己舔呀舔的那个恶心家伙。
现在的王应德官威摆得正浓,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打着官腔:“你等是何人?为何挡道?你可知耽误了本将军捉拿朝廷要犯,会是何下场?”
侨民们瞧不上这个目中无人的将领,他们占据春和坊那么久了,也不见哪里官军能奈何得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