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挑不出错来。
少女首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森鸥外顺从地也没有再说。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是枝千绘身后梳理她的长发,血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时间在这一刻寂静。
“医生。”
是枝千绘突然喊道,话落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用来握着手术刀的宽大手掌颤了颤,又归于平静。
是枝千绘问:“如果她的异能对我无效呢?”
“……”
森鸥外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巧舌如簧的人缄默其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露出一个笑容。
青年干部松开手,看着拢在手心,准备盘起来的樱色长发从指尖滑落,一丝丝飘落回少女的背脊上。那一瞬间他收紧了手指,攥得指尖发白,可他没碰到是枝千绘,镜子也照不出这一刻的失态。
而表面上,森鸥外展现出来的依旧是那副虚伪从容的笑容。就像野心潜入,卧底上位的异心之臣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和首领之间的流言那样,一面贪婪,一面克制,伪装之上皆是谎言。
男人的声音柔得像水,重新拿起梳子,平静地回答:“那就再找其他人。”
是枝千绘没看见这些,对着镜子,她只看见了一如既往的直属干部,平静得很有未来领头大Boss的气质。
还想头铁一下试试自己误解流打法的是枝千绘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那你想过我死后这个组织会变成什么样吗。”
森鸥外的手顿了顿。
“我没立过继承人,血缘关系更谈不上,老师不可能再回港口Mafia,按威望和权势——”
森鸥外笑了笑,将少女的长发挽起,一边接话:“会是我。您要这么说吧。”
直属干部会是首领死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最会出现的可能性。
是枝千绘眼睛一亮。
话题终于到点子上了!
可不等她点头,森鸥外却抢先一步,声音轻轻却坚定固执地问道:“您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那道声音像是夹杂着砂砾打磨的嘶哑,像被一句句锥心之痛逼到墙角,吞咽了太多无可挽回的消息,所以发出声时能尝到血的腥甜,但还是要抑制克己,保持一贯的矜持优雅。
是枝千绘诧异地从镜子里捕捉到了一抹仓惶。
那双在暗光下显得幽紫的眼睛好像藏匿在阴影里窒息的毒蛇,喘着痛苦无法展露出来,只能把情绪嚼碎,吞进肚子里。
但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擅于伪装的青年就调整好了一切。
快到是枝千绘以为那是错觉。
森鸥外将是枝千绘的长发盘起,森鸥外绕开是枝千绘中意的那几个彩光发饰,审美很在线地选了正常款式。头饰别在盘起的樱发上,亮色的饰品终于给镜子里的少女增添了一抹生气。
森鸥外知道是枝千绘要说什么。
她在试探他。
现在这句话的意思是,之前让他参与进旗会的聚会里也是,她就像无数明里暗里的算计组成的人,心思沉进深渊,森鸥外从来没摸清楚她在想什么。
只不过……在试探之外,赈早见宁宁给予了他这枚棋子极高的地位,在偌大的棋盘上有了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这让森鸥外有种错觉。
她好像很在意他,却又矛盾地防备着他。就好像她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不能说给别人,只能苦涩地自己咽下去。
森鸥外看不懂这个人。
他习惯操纵一切,践行最优解,把所有能算计的事情都透彻到仿佛能预见未来一样,他会伏低做小,会恭敬地阿谀奉承都是为了隐藏在这些浮于表面的卑微之下的野心。
森鸥外有傲骨,有不甘于平凡的壮志。
他从来不会真正臣服于谁。
少女知道这一点。
于是她抛来诱饵,给予他他想要的一切,理解他的野望,授予他无上权力,像驯养野犬一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试图掌控他的人。
那她成功了吗?
森鸥外自己也不知道。
青年干部收回手,收敛干净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温声说道:“我想,您要说的那些都是多虑了,首领。”
森鸥外不是看不懂医疗器械检查出来的数据,也不是不明白四年前的战斗给首领留下了多大的隐患。
他是首领的私人医生,这些他每天看在眼里,首领的身体状况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森鸥外不想看见赈早见宁宁注定会从他面前消失。
所以他对自己的毕生所学的科学理念视而不见,将手术刀抛之一边,去寻找充满不确定和未知的异能者。
“还有时间,总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