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虫怪飞到宋府门口时,唐浥刚把豆腐交给张二娘,她又磨磨唧唧扣着钱不给,想支使他去跑腿办杂事。看到那团绿云和修仙者的刀光剑影打在一起,张二娘哧溜一下缩成一个薄片钻进了旁边墙根缝隙。
唐浥立即赶回香药铺去找青青,香香一手抱一个孩子找地方安顿,说青青追着孩子娘和夜修罗去宋府了,大约跟他走岔了路;他又找回宋府去,人群里乱糟糟地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她的身影。
理智告诉自己,她当然不会有事,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焦急,忙乱搜寻的脚步停不下来。就像刚到靡香镇时,第一眼看见她,明知雪中莲的剑气对她构不成威胁,还是会忍不住出手替她挡下来;夜修罗自作聪明的偷袭,并不能对她造成实质性损害,但要他眼看着她受欺受伤,那便不行。
他把宋府方圆百丈之内都找遍了,一直找到燕燕酒铺附近,却看见她从北面家里方向慢慢地走过来。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走得很慢,脚步也磕磕绊绊抬不高似的,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起风了,从宋家方向吹来的风,带着茜色的薄雾,像香香裙摆的颜色。空气中零散又刺鼻的香气,许多种混杂在一起,仿佛也在香香店里闻到过。
青青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被这种香雾毒倒眩晕了。香香从来不会害她,只会帮她、照顾她、护着她。
唐浥跑过来抓住她的手,急切道:“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留在香香身边等我去找你吗?”
她的语气也是平平的:“我刚刚回家了。”
“你回……”他刚说了两个字,倏然明白过来。她在战况混乱的宋府,怎么就突然回到镇子最北边家里了,现在又从家里过来,必然只有一个原因。
“唐浥,”青青抬头看他,“我听见他们说的话了。”
明明她回家了并不在场,明明离得那么远,她却句句都听见了。
——还我妻儿命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这副人皮不是妖怪的伪装,而是他们的封印。
——妖王嘛,不会那么轻易现身,总要先把小喽啰清理干净,最后才压轴出场。
——你们不就是想逼我出手吗?
——上次明明杀过你,你却一点事都没有。妖王的封印,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还有许多细细碎碎、嘈嘈切切的,夹杂着抽泣哭声,听不太真切。
——怎么办?香香能挡住他们吗?
——她会保护我们的……
那些声音从镇子各处、四面八方,仿佛直接连通了她的脑子,都不需要经过耳朵,径直灌进脑海中来。
她问唐浥:“镇上的人全都是妖怪,对吗?”
唐浥没有回答。他不回答时,意思都很明显。
“那我也是妖怪啊。但是,”她低下头,忽然伸手去抓唐浥身侧的长刀。那刀上的布条自有灵性,遇人突袭便会自行反击,唐浥撤得再快,布条还是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寻常的伤口,浅浅的,渗出暗红血珠。
唐浥忙从衣襟撕下一块布来替她包扎。青青也不反抗,任他摆弄。
“方才在宋家,雪中莲朝人群放了一道剑气,打到了三个人。”她看着自己缠上布条的手说,“旁边两个都脱去了封印皮囊变成妖怪,只有我死了。”
唐浥打结的手微微一颤。
“也不算死了吧,就跟上回一样,我再睁开眼,就躺在家里床上了。身上也是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上次明明杀过你,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不知夜修罗有没有想起来,被他杀过但安然无恙的人,其实不止一个?
“唐浥,为什么被你们的剑气兵刃伤了,我不会解除封印变成妖怪?”
香香是妖王,所以特殊;那么她呢?
脑海里莫名的声音又从远处传了过来。香香闷哼一声,似乎中招吃了亏;雪中莲冷声对她说:“单凭这些香粉毒药,就想制住我们?你得拿出真本事来。”夜修罗嘲讽香香:“莲华祖师亲手下的封印,岂是那么容易冲破的?”还有许多细碎的哭声:救救我,救救我……
香香“呸”地吐出一口血,她的声音冷冽坚定:“谁也别想困住我。”
冲天红光自宋府拔地而起,半边天色尽被染红。漩涡飓风以宋府为中心扩散,所到之处移山走石,片瓦不存。有防备不及的修仙者被这风卷上半空,如撕扯的风筝不由自主,再被香香的巨翅当空拍下,血溅当场。
青青仰首望向红光聚处,一层层茜纱似的半透明膜翅次第展开,身后拖出两条长长的尾翼,是她优雅的飘带披帛。
原来这才是香香真实的模样,她生性爱美,即便现出原形,也是一只美丽绝伦的妖怪。
脑海里又冒出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被围攻的巨型妖怪,飞落如雨的刀剑和法术,身着各式门派制服的修仙弟子,尸横遍野寸草不生的战场,还有唐浥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穿的却是一身古朴的莲纹白衣。
九个修仙者已经死了四个,剩下的也遍体鳞伤,一败涂地。夜修罗的黑袍上已分不清是原本的红纹还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