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浥沉默许久。
“其实……”
青青已经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清点剩余的腐竹和水豆腐,一边支使他道:“秀秀倒是提醒我了,镇上人这么少,不会也有别人像她家一般,躲到山里去了吧?一会儿你去挨家挨户探探,那些关起门来的,家里可还有人?”
唐浥在她身后站了半晌,默默地听话领命出去了。
一直到天黑又过了个把时辰他才回来,回报道:“我去数了,全镇一共三百一十二户人家,有四十三户空着,天黑后又确认了一遍未掌灯,确实没人;还有十一户,包括李屠户家,我在外头探听到他们收拾东西准备进山,不过这个数量做不得准。”
青青震惊了:“你真的一家一家去数去打听了?”
“嗯,但有些屋舍连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数得准不准,可能有些偏差。还要更精确吗?”
“不用不用,”青青忙说,“我心里有数了。”
她把倒进桶里准备浸泡过夜的豆子又装回去一小半:“明日豆腐少做一点吧。”
夜里青青躺在床上琢磨,既然唐浥也知道生意不好做了,用这个理由跟他提,应该说得过去的;他连头带尾一共干了十五天,按工钱折算,该付他三百五十钱,添点给他四百好了;说起来他并未犯任何过错,就因为她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心绪,就要辞退他么?他若是就此走了,天下之大,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来靡香镇了吧。
唉,以前不聪明的时候不会想这么多,好像也就没有这么多烦恼。
心里乱糟糟地想着,许久也未能睡着。第二天青青就起晚了,醒来已日上三竿。
她急急忙忙胡乱拾掇了一下赶出去,唐浥已经把作坊铺子都料理妥了,照常开张做生意,正事一点都没耽误;房前屋后也打扫干净了,早饭在灶上锅里焐着,还是温的。
青青告诫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就不要再随意更改了,聪明人都是这么果断的。
她从存钱的箱子里点了四百钱,去前边铺面找唐浥。
这会儿上午买豆腐的人已经来过一波了,正当闲时。唐浥坐在屋檐下对着亮光,不知在忙活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他倒是立刻转过来了,对她展颜一笑:“你醒啦?”
青青被他晃得别开眼,看向豆腐筐:“一不小心起得晚了点,辛苦你了。上午卖得还好么?”
唐浥回答:“如你所料,比往常低了两成,不过卖完应该没问题。”
“接下来恐怕还会再低。”青青尽量用一本正经的老板语气说,“唐浥,我这铺子就是小本生意,利润微薄,这么下去恐怕雇不起伙计了。”
唐浥望着她,脸上笑容慢慢隐去。
青青转过身,把点好的四百钱排在柜台上:“这是你半月来的工钱,我给你多算两日,取个整。我看最近那些修仙者也挺敬畏你的,你来我们这儿本是为了降妖除魔……”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降妖除魔,”唐浥打断她道,视线往台面上一扫,“你就打算这么打发我?”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锐利,无端让人不敢逼视。
不是为了降妖除魔,难道是为了来我这豆腐铺子里当伙计吗?青青暗暗腹诽,又不好直接这么怼回去,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再给你加一百?”
唐浥忽然背过身,捂着嘴抑制不住地咳嗽。他咳得很克制,声音不大,但青青仍然觉得他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仿佛沉疴多年宿疾缠身的病人,呼吸都是痛的。
“你……没事吧?”
除了那回跟雪中莲比武运功他犯了旧疾,这些日子爬上爬下力气活干得十分利索,他也说了日常活动不影响,青青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作。
她举手想去拍他后背,他却抬手制止,自行吸气吐纳,渐渐止住气顺了。
“不碍事。”他恢复常态,语气里隐含苦涩,“是不是我说你像我的故人,你不高兴了?”
青青违心地否认:“没有。”
“那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赶我走?”
“我不是要赶你走,你也没有哪里不好。”她无谓地辩解道,“是真的生意变差了……”
“我还以为,自己多少有些特别呢。”唐浥低头苦笑了一声,“屋里还有些我的东西,我去收拾一下。”
他往后院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对她说:“昨天你说不想和别人一样,我在镇上也没见着卖首饰的店铺,就四处找了些不同颜色的线,给你做了这个。不太好看,但肯定没有第二条一样的。”
他摊开手,手心里握着的是一条各色线绳编成的络子,有黑有白有黄,夹杂一些红绿蓝紫的丝线,材质粗细不一,五颜六色混得有些奇怪,但确实像他说的那样,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原来他刚才在屋檐底下对着亮光,是在编这个。
青青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唐浥已经将络子放在柜台上,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她看着那条粗陋又独特的络子,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在拿还是不拿这两个简单的是非选项中做不了决策,最后只得将它先推到一边,与案上的铜钱归在一处。
已经决定的事,她再次告诫自己,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