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屈突宜和叶小楼离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两件事:
一是那只时乾兽。
按照屈突宜的说法,时乾兽是一种罕见的妖兽,主动攻击人类的情况很少,但也不是不可能。此前诡务司司丞郑兴朋曾经独力击杀一只,关于这妖兽的基本情况,也是这位前司丞整理并记录的。
至于此次这妖兽攻击,屈突宜认为可能是出于同类报复,毕竟李好问就住在郑家隔壁,妥妥算是“池鱼”了。
二是郑兴朋那件“屏风杀人案”。
前几日发生的这桩奇案,长安县目前虽然没有任何头绪,但是排除掉了很多可能。今日叶小楼赶来敦义坊,就是为了查证一项后续细节。
这项细节查过之后,叶小楼又排除一项可能,仅剩的结论便是:此案不可能是人为。
按照断案流程,长安县一旦得出这样的结论,就会将此案移交诡务司——一切“诡奇事务”,都应交由诡务司处理。
李好问心中唏嘘:
郑兴朋是堂堂诡务司的司丞,他自己遇害身亡的离奇案件,竟还是得交回给诡务司侦破,也就是会由屈突宜他们接手。
郑兴朋昔日下属,查起上司遇害的案件,不知心中会是什么感受。
他就这么站在自家门前,目送一个浅绿色一个土黄色的身影沿十字街向敦义坊坊门行去。
身边,卓来正十分不满地抗议:“六郎君,既然是您请来的客人,就早一点告诉卓来嘛!”
早先这小厮一回到家中,就见到李好问仰卧前院,一身狼藉,身边地面上污血横流。卓来立即跑到十字街正中敲钟报官,引来十几名叶小楼下属的长安县不良人,险些将他们的上司和诡务司的上官当做入户抢劫的贼人给擒住。
听见卓来的抱怨,李好问只能将双手一摊:“当时你跑得那么快,我就是想告诉你,也没有机会啊!”
卓来想想也是,也顺着李好问的视线望向离去那两人,还挥挥手道:“叶帅,再会!”
这少年对叶小楼相当崇拜,一是上次叶小楼乘坐巨筝从天而降,给卓来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二是刚才叶小楼将赶来的长安县不良人一顿好训,将他们训得服服帖帖,没有一个人敢于乱说乱动。少年人对这位帅气捕头的崇拜上升到了顶点。
“那位叶帅,应该已经破了郑司丞家的奇案了吧?”
卓来当然认为偶像是无所不能的。
“倒也没有,他今日过来,就是来确认这案子他们长安县破不了,想要把案子移交给郑司丞原来的衙门的。”
“啊?”卓来顿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惨呼,“那张家大嫂岂不是还是回不来?我们岂不是依旧吃不到她做的古楼子?”
李好问没想到自家小厮担心的竟然是这个。不过这两天,敦义坊里少了张家的“小食堂”,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用餐很不方便。李好问也得时不时去张家探视,看看张家那个断了腿的老兵和痴傻的小儿有什么缺的。
“那倒也不一定。张家大嫂也许很快就能回家。”
李好问记得,长安县得出的结论是:此案不可能是人为。
所以张家大嫂的嫌疑应该是被排除了。
*
果然,到了下午,张家大嫂便回家了。一到家她就张罗着做了一个古楼子,给李家送过来,专为答谢李好问和卓来对她家的照顾。
李好问觉得张家大嫂的状态不太好——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下发黑,说话时有一种莫名的僵硬感,有时话说了一半,突然就闭口不言,木然地僵在那里。
不过也可以理解,她在长安县羁押待审,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过现在人回来了,将歇两天,应当就能缓过来吧。
李好问和卓来分享了古楼子,卓来吃得心满意足,问过李好问没有其它吩咐,便心满意足地回房去睡觉了。
李好问则出了一会儿神,才转头向榻上看去。
“阿娘,咱家这座宅子……整个敦义坊,在泾原兵变那会儿,竟真的那么惨吗?”
今天屈突宜使用“回溯之轮”将他连人带妖一起传送到了六十五年前,发生泾原兵变之后的长安城里。李好问至今也没能从当时所感受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被火焰映红的天空、破败死寂的坊市、马背上载着的无头骑士、为了财物自相残杀的官兵、啄食尸身腐肉的群鸦……
长安早在两百年前就已成为当世第一大都市,一度拥有泱泱两百万人口,其繁华、文明与开放位居世界之巅,傲视天下。
李好问几乎不敢相信,长安城竟然变成了那副地狱般的样貌,现在回想起来,他依旧会不寒而栗。
安然端坐于榻上的崔真女士摇了摇头:“我也没经历过那时候,今天是第一次见……”
李好问:也对。
六十五年前,已经是几代人之前的故事了。
大唐连皇帝都换了七八个了。
“……真是可怕啊!”
崔真幽幽叹息一声,望向李好问,柔声道:“还好我儿勇武!”
李好问暗叫一声惭愧:要不是母亲将三人引入李宅
,要不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