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闺女也是真不想要了。

我：“……”

我良久未言，张起灵也在我床前蹲了许久。

——噢，对。我当时听见敲门声，人躺在床上实在懒得动，就让门自己开了，所以张起灵除了去喝水，全程都是蹲在我跟前讲话。

兴许是知道我的时间观念与人不同，长久的沉默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可以耐心地等待；也或许是内心深处相信我会给他答案，不会对他弃之不顾，所以看向我时并无动摇，只有澄澈的宁和——就好像他所说的那些经历终究都没有给他造成影响似的，眼中依然纯粹。

我抬起手，他安静地稍稍垂头，让我顺着面颊抚过他的耳畔，月光下稍显清瘦的下颌乖巧地停留在我的手心，让我想起庭院时那个腼腆的青年。

如此，我也不介意向他透露一点小小的秘密了。

“世界规则正在大洗牌，张家和旧规则牵涉太深，不放弃长生，谁也活不了。”

至于如今那些追求长生的人……

“虽然人欲总被视为不幸，但那确实是受到规则认可的一部分呢。”

若非如此，曾经的张家也不可能成功窃取到长生了。

只能说，现阶段的长生追求者不幸地与世界主角搞对立了。尽管如此，考虑到人类对长生的追求由来已久，而世界的主角最多几十年一轮换，这种层面的博弈，我对吴邪并不看好。

就算把现今世界所有追求长生的人全部杀光了，等到下一个百年，仍旧会有新的追求者涌上来，而新的世界主角未必会继承吴邪的意志，至少无法永远继承下去。这种十死无生的局，我是不希望他介入进去的——就像非要在数学意义上十进制的范畴内证明1加1等于3，真的很愚蠢。

有时候会很难理解，提出阴阳两分概念的是人类，可不能接受人有善恶两面的还是人类——或许这也是一种欲望吧，人类渴望超越自己。

所以在我看来，追求长生的那些人也好，制止长生的那些人也好，其实都没有区别，总归是在各种机缘下，试图跨越人类的范畴的。

……这样的事情，他什么时候能明白呢？

什么时候，他才能够破开“张起灵”的外壳，获得新生呢？

指尖蹭过他的面颊，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休息吧。”

张起灵看向我又挪开视线，抿着嘴巴，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就笑了：“干嘛，要和我一起睡啊？”

这倒是没什么，幼崽恋家离不开大人嘛，不过口头上的便宜可以占占。

“多大人了，真羞羞。”

我往床里侧躺了躺，张起灵绷着脸，被说得不太愉快，终归还是老老实实上床，躺得端端正正，双手往腹前一个交叠，闭上眼睛，假装一具莫得感情的尸体。

呼吸悠长而稳定，心跳减缓，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似的——但我知道没有。

和他不同，我是真的整晚都不会睡觉的。区区七八个小时，当然，现在到天亮最多也就三个多小时了，拿来睡觉，我反正是不够的，不如发呆。

还别说，看他装模作样地假装睡觉，还真有点意思。

想必我闭上眼发呆的样子，在他人看来也和睡觉无异了。不过，就算我闭上眼睛，其实也不妨碍我“看见”四周的。

所以我很轻易地注意到，他没多久又悄然睁开眼睛，侧过头看向我，自以为隐蔽地拉住我的手时，有点难以克制的紧张。

随后又侧过身，不自觉地蜷起腿，把后背交给不可知的黑暗，也不觉得害怕。

就这样过一会儿就要往我这边蹭一点，过一会儿又蹭点距离，额头极其轻微地，隔着一缕皮肤渗出的热气，挨在我一侧的肩膀上。

……简直像是从成人到婴幼儿睡姿的逆向成长变化。

我不禁伸出另一只手过去想摸摸他的脸，再揉揉他的小脑袋瓜。他先是下意识一僵，克制住了躲闪的本能，又拉住我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毫不羞躁地蜷到我怀里，唯有心跳稍稍显露着紧张的情绪。

我抚过他的发鬓、耳畔与后颈，仅用手指在他的颈后轻轻拍抚，与过往的拍背相比，安抚的力度更轻，频率却一般无二。

在他将睡将醒的昏沉时刻，我轻吻他的发顶。

“睡吧。我爱你。”

他放松精神，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