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谢伊身后走出来, “等等,请你们两位都暂停一下,都先别动手。我们没有敌意。”
谢伊没有动, 对面也没有动。那斗篷大汉稍一侧头, 旁边的卷毛少年就心领神会, 大声道:“是你们先动手的!凭什么让我们放弃警戒?那也该是你们先放下刀!”
许是长辈在身边给了他底气。少年起初还磕绊结巴的通用语此时说得流畅不少。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闯进马厩?”少年质问道, “好端端的大门不走,为什么从屋顶翻下来?!”
他的眼忽地瞪得滚圆,“难道你们是偷马贼?!”
我失笑,“我们当然不是偷马贼。偷马贼会穿着累赘的裙子来盗马吗?”
卷毛少年又指向谢伊,“那、那他为什么白天还戴着风帽?是不是相貌上了通缉令, 见不得人?!”
我不由挑眉, 故意说:“你的叔叔不也戴着兜帽吗?”
少年一噎, 争辩道,“我叔叔那是有特殊原因……”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插科打诨,将方才紧绷的气势打消不少。那壮汉似乎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我按住谢伊的小臂, 对他摇了摇头,推开他挡在我身前的手臂, 径直走了出去。
其实我的北地方言也半生不熟, 临时上阵用来交流勉强够用。我站在那北地大汉的面前几丈距离处,抬头直视他兜帽阴影下的双目, 说:“很抱歉,是我们失礼在前。但请相信我,我们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没有什么恶意。”
我的视线飞快从这位高大壮硕如一头熊的汉子身上划过, 抽空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卷毛少年。这两人的打扮都算不上富贵殷实, 甚至稍显寒酸, 衣着更追求耐用结实。靴底沾着才干涸的泥泞,浑身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经过长途跋涉。
最重要的是,汉子去摸佩刀的动作,让我在刹那间瞥见他那柄护手呈蝶形的佩刀。
现在已经很少使用这种蝶形护手的刀剑了。
王宫的禁卫军和都城宪兵队使用双刃长直刺剑,灵活又美观。
骑士团和地方军备早已淘汰老式的蝶形护手双刃刀,改用浅碗形护手的弯刀,更适合上下马砍杀。我在希恩身边那么久,清楚地记得骑士配备过的每种制式的冷兵器。
我能记住这种特殊形制的蝶形护手双刃刀,还要归功于家里走廊的展览架上就挂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军刀。卡里金伯爵的书房里收藏架上也有一柄类似的刀,比父亲那把还要再细长一些,实用性不大,看起来更像军官的指挥刀。
因那偏长的刀型设计,这种刀的重心都偏前,别说直刺挥砍,连握持都对力量有着不低的要求。
目前只剩下北地还存有最后一批没有淘汰完的蝶形护手军刀,因为二十年前那一场倾尽举国之力阻止雪国南下的雪潮战争。
这人从前是个北地军士!
北地民风剽悍,人多精熟鞍马骑射,却因天堑悬隔,风俗与内陆腹地多有殊异。尽管他们在地方语系、民族风俗上与雪国有着颇深的渊源,堪称剪不断理还乱,但其实他们与雪国之民之间相处并不融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十多年前的雪潮战争,牺牲最多的就是北地人。他们被迫丧失了祖地家园,不断迁徙,而战线还在节节败退,一撤再撤。
我记得,北地人口最多的那个民族,他们族内相互招呼远方来的亲友是这么行礼的——
“两位朋友。”我抬起右手的食指,依次点过眉心、左右肩头,朝前微欠身一躬,“尽管这次的相遇不怎么美妙,也还应在此欢迎你们远道而来。”
那卷毛少年难掩震惊,嘴巴大张呆呆地望着我,看看我,又看看自家长辈。
“她、她会说北地语!”卷毛少年不由得喊道,“叔叔!”
斗篷大汉比他镇静许多,毫无动摇地注视着我,手依旧按在刀柄上。因为方才我已经把兜帽丢给了谢伊,谢伊的面目重新被遮盖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下颌,而现在我的面容和长发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天光下。
汉子的视线缓缓从我的发丝、面颊上划过,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看得很仔细。
谢伊的身形一动,还没抽出刀来,就被我死死抓住小臂。我按着他,不让他再轻举妄动。我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听我的。
于是他就温驯地安静了下来。
随后,壮汉的手离开了刀柄。他身上厚重的斗篷垂下,遮住了腰上的佩刀,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没有说话,可能他因为那道贯穿下巴的疤痕早已失去了出声的能力。那汉子只是朝我点了点头,然后一弯腰,低下头来。
这算是回礼了。
那叫他叔叔的卷毛少年比刚才更加惊讶,要不是扶着马鞍,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汉子则什么也没说,从地上抓起侄子,揪住少年的衣领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