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蜻蜓点水般掀不起的漪澜,但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们共同梦想的旅途以这样荒唐的形式终结,接受不久前还拍着胸脯叫他放心的鲜活生命就此消逝。
无法言说的痛楚丝丝缕缕,如秋后细密的冷雨,成片成片渗入了回忆的裂隙。
他想他该落荒而逃,逃回那所由他们二人亲手维修装点的破宅子,逃回少年还在身边的那段时光,但他的双脚死死钉在了原地,钉进了这片充斥着血泪与哀伤的土壤。
一个声音说,云苓不会欣赏你的懦弱。
一个声音又说,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让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内心一声声尖锐的催促声中,希尔抬起沉重的头颅,望向潭边宛若石塑的医师。
代价……是啊,他杀了云苓,得到了魔神的力量,怎么能不为此付出代价。
衣兜内,异化的鳞片在隐隐发烫。数百年前,一本描述人类社会早期现象的书籍被外来者带入了他的居
所,书中对名为同态复仇的古老习俗的评价令当时的他诧异不已。
——以牙还牙,以命偿命,如此公正的判决竟被如今的人类视作无序与落后的象征。
后来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去理解其中的原因,通过大量书籍,逐渐了解了它的弊端,也明白了它不符合文明社会所定义的正义。
但当极度的哀伤点燃了愤怒的引线,流淌于龙族骨髓中的暴虐催生了恶鬼,恶鬼狞笑着掐去了哀伤源头的首尾,什么弊端,什么正义,对他而言都已不再重要。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耳畔低语。
杀了他。
狰狞的兽瞳在黑暗中燃烧,恐怖的元素力于指尖凝聚。
然而就在压缩到极限的冰元素即将脱手之际,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伴随着愤怒而生发的巨大空茫感消弭了视野中的一切。
【……】
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背上,轻轻一推,他就此跌入脚下破裂的冰层。
瞬息间,时间停滞,空间逆转。
待冰海的泡沫破灭,在颠倒冰下的世界,他平生第一次步入了那片辽阔而破碎的雪原,窥见了那个在冰雪上燃烧,在绝望中毁灭的文明的幻影。
锈蚀的分针,停摆的时钟,倒塌的机械钟楼,断裂的齿轮,扭曲的金属管,液化的蒸汽……
——那是一片怎样的末日景象?他头脑中贫瘠的词汇不足以描述。
他看到有人用一枚图钉,钉住了一只捣乱的大蚂蚁。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比半座璃月港还要大的黄铜罐子破开大洞,倾泻而出的洪流煮沸了整座雪原上的城市。
他看到一座苍白的,数达百米的高墙,如岩浆般沸腾的红色液体从它的裂缝中奔涌而出,融化了冰面,发出烙铁炙烤皮肉般的哀嚎。
他看到包裹在极寒下的热量在熄灭,无坚不摧的甲胄被粉碎。
他看到人类的孑遗在荒芜雪原与文明残骸之间流浪。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是他,又或不是他的生物的脊柱。
有什么东西,在对是他,抑或不是他的生物说话。
利器的破空声,建筑的崩塌声,风雪的呼啸声……席卷着碎冰与建筑残片的风暴轰鸣,带来了女人声声泣血的悲鸣。
【不要——□□,我恳请您……】
【即便□□死去……也会诞生……】
【不如就这样……削弱……永远不会威胁……】
带来了男人声嘶力竭的诘问。
【□□不是你的造物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降下毁灭——】
风化的巨型龙骨从雪地下重新爬起,空洞的眼眶瞥向雪原上茫然的人形同类,咆哮声、骨骼的响动声震天动地。
【招致毁灭的元凶——】
被面纱遮去面容的白发女人擦拭泪水,冰冷的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
只需要学会爱就好……恨不是……必需品……】
【待在这里……安全……】
【什么都不要……】
【重逢……】
高墙坍圮,一切热的都在变冷,一切鲜活的终归寂灭。
他想拨开袭来的漫天风雪,但直到他被厚重的雪层掩埋,他也没弄清这是谁的眼睛,没弄清他在以谁的视角旁观这场浩劫。
记忆像破碎的镜子,有人为其盖上纱帘,他能看清它碎开的形状,却无法看清镜中的倒影。
愤怒像是供给全身生命的氧气,有人将他抛入冰海,口鼻没入水流,无法呼吸。
一股奇异且霸道的力量抹平了他紧皱的眉头,让一切怒与恨在痛苦中转化成了平静的悲伤。
当吞没世界的风雪停歇,最后一缕风为大地盖上最后一片雪,他又回到了那片水潭前。清澈的潭水忠实地映照着他冷漠的面孔,但这与那双灰蓝色眼瞳中流溢的情感全然不同。
希尔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当大雾之后,又一位闯入者的声音传入这片空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匿去了身形。
“云苓——”
“云苓你在这里吗——”
小精灵的一声声呼唤中,那个谁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