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鹿带着三千骑绕城一圈,发现难以轻取,呼啸离去之时,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匈奴骑兵冲进了广阔的乡间,四处寻找可以收割的粮食。
下午申时,赵鹿在一处坞堡外停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世上有些贱皮子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庾敳下令抢收黍豆,有人执行了,有人拖拖拉拉,执行得比较慢,还有人压根就没理会,舍不得损失半点粮食。
或许,这才是基层执行力的常态。
三千骑在旷野中驻马。
一部分人远远散开警戒。
一部分人将马匹收拢,寻找草地牧马。
一部分人仍然维持着战斗状态,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剩下的人则散入田间,抢收豆子。
他们没有镰刀,但没关系,马刀也能凑合着用。
豆子被一茬茬割倒,堆放在空地上。
赵鹿下马查看了下,面露喜色。
豆子可是好东西,人能吃,马也能吃,还很顶饿。
并州其实也种这玩意,匈奴人并不陌生,你看——
牧民们熟练地用草扎住黄豆根部,一捆捆倒立着堆在田野中。稍稍晾晒个几日,然后用力一甩,豆子就出来了。
唔,不知道坞堡内的人急不急。或许还可以骗他们出来……
想到这里,赵鹿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埋伏的地方。
赵鹿所部在高平东北部活动,孔豚则滞留在东平,速度较慢。
究其原因,主要是他们带着大队夫子役徒,赶着大车小车。
役徒一部分是曹嶷提供的。
这厮大概有点异心了,只提供了三四千人,剩下的则是在济北和东平抓的晋人,一共三千出头。
他们一路搜寻,试图因粮于敌。
但东平与高平不同,地处前线,今岁就种了一季粟,八月中旬就收得差不多了,野外没抢到多少粮食。
这个事实让孔豚愤怒不已,同时也感到心惊。
这些坞堡庄园怎么越来越难搞了,一个个不提供粮食,口气还很强硬。
防御薄弱的土围子极少,偶尔遇到几个,攻破后也没捞到多少油水。
“来人,去捡拾柴草,堆积到那片林子里。”孔豚大手一挥,直接下令道。
军士们领命而去,及至傍晚,整整数百亩桑林内已经堆满了干枯的薪柴。
火一堆堆点燃,“噼啪”之声此起彼伏。
夜色初降之时,火势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还有一部分人拿着斧子,去到果园内,将果树一棵棵砍倒。
孔豚看着坞堡围墙上来回走动的人影,哈哈大笑,心中畅快多了。
下次遇到死硬的坞堡,就得这么干!不给粮,老子就烧掉你们的桑林,将水井堵住,房屋也通通毁掉,看你屈服不屈服。
坞堡之上,人人面露激愤之色,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方才他们看得很清楚,匈奴骑兵分作数部,埋伏于各处,此时出堡,完全就是送人头。
“烧都烧了,嗟叹何益?”坞堡帅看了看众人,说道:“没有桑林,明年就种麻子,总会有衣服穿。没有果园,不过就少吃点果子,少酿点酒罢了,死不了人!”
众人听了稍稍宽心,但还是很愤怒。
有人忍不住说道:“陈公三不五时地索取钱粮,我们给了。索要布帛、役畜,我们也给了。闹到现在,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还不如投匈奴。”
又有人附和道:“高平之战后,河南本已太平,匈奴人都不太敢来了,结果非要攻伐河北。现在好了,人家被逼无奈,寇入河南诸郡,让我等损失这么大,陈公还有脸来要钱?”
“是啊,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打来打去,等你统一天下,还剩几个人?”
“不去打河北,就没这么多事!借石勒两个胆子,他也不会来河南劫掠。”
“英雄志在天下,又有谁来可怜苍生?”
“住口!”坞堡帅叱喝一声,止住了众人的话。
扫视一圈后,他叹了口气,道:“世道如此,陈公吃人,匈奴也吃人。但我等家业皆在此地,匈奴又没本事久据河南,投匈奴之事,休要再提,免得祸从口出。”
众人听了,面现悲哀。
是啊,匈奴骑兵是厉害,但他们又没能力占据河南,只能搞搞破坏,便是想投降都不行。
“事到如今,没什么可多说的。”坞堡帅又道:“谨守门户、延续家业要紧。匈奴、军头、狗官,没一个好东西。好好活着,等邵勋、石勒之辈打够了,打不动了,或者打出胜负了,我们就能喘口气了。”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火光漫天,胡骑遍地。
或许,这就是张宾所说的相持,看谁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