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这是不愿了?”糜直有些着急。
“我问你,若匈奴南下洛阳,谁来抵挡?”邵勋反问道。
“匈奴一定会来吗?”
“原本不一定,听闻王如之乱后,肯定会来。即便最终拿不下,来碰碰运气也是好的,万一拿下了呢?”
“这……”糜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确实,王如作乱之后,荆州糜烂,必会牵制朝廷大量精力,正适合他们南下。
即便拿不下洛阳,掳掠一下周边也是好的啊。
一次次掳掠,一次次削弱洛阳的战争潜力,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见到成效的。
“你啊!”见糜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邵勋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陪我转转。”
糜直傻愣愣地跟在后头,默默想着心事。
“君侯。”见到邵勋靠近,诸营队流民们纷纷拜倒于地。
“有这拍马屁的力气,不如好好照看庄稼。”邵勋笑骂道。
众人纷纷起身,有几个胆大地接话道:“君侯乃太白星精下凡,我等拜一拜,也能沾沾仙气。”
邵勋摇头失笑。
有时候他都觉得,这是个神鬼世界,时人怎么对这些如此热衷呢?
他又看了看地里,道:“张黑皮,胃口不小啊,还准备种什么?”
“种一点芜菁,听闻冬日还能长。”张黑皮回道:“以前没种过,若真能长出来,君侯冬日出兵,战马便有草料了。”
芜菁是一种非常优良的饲料,人可食,牛羊可食,马亦爱食。
冬天草料短缺,若有芜菁补充,确实非常不错。
“留着自己吃吧。有这份心,就够了。”邵勋赞道:“别种太多。既种豆子,还种芜菁,亏空了地力,耽误了明年春耕,可就不好说是亏还是赚了,伱要心里有数。”
“我省得。”张黑皮回道。
邵勋挥了挥手,道:“散了散了,都干活去吧。”
说完,又领着糜直向前走。
今年闹蝗灾,即便是冬小麦也没能全部收获,损失不小。因此,他辖下各地基本都在六月份补种了杂粮,九月便可陆陆续续收获。
今年不会种冬小麦了,以养护地力为主。明年开春后,统一种粟。
流民的收拢归置也在深入进行中。
截至当前,已安置二百八十余营(二万八千余户),广泛分布在陈、阳夏及武平三县。
豫州流民作乱期间,攻灭了一些堡壁、豪强乃至低级士族,还有一些人南迁,空出了不少土地。
接下来的工作,当是深入置换土地,尽可能安置更多的百姓,令其定居下来,安居乐业。
卢志当前主要工作就是这个。
功劳,不仅仅是战场上摧锋破锐的激昂慷慨,也有后方繁琐细致的润物细无声。
做好了这个,才有前线的不断胜利,才有邵某人在公卿面前装逼的机会。
“听闻广陵度支今年凑了一批粮北运了?”邵勋突然问道。
“这却不知了。”糜直愕然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广陵只是被烧了粮草,船只都在渎中,未被钱璯毁掉。”邵勋说道:“九月中才起运,这批粮不一定能及时送进洛阳了。不如——”
“君侯是想……”糜直似乎明白了,但心中十分震惊。
广陵度支起运的那批粮,有来自江东诸郡的,有徐州的,也有青州诸郡的(自沂水南输),在下邳、彭城汇集后,要么经鸿沟、菏水入黄河,要么直入汴渠。考虑到收集钱粮的时间,这批粮食堪堪能在黄河封冻前运入京中。
但万一爆发战争呢?这可就难了。
“不如运到浚仪就停下,我替朝廷看管,如何?”邵勋说道:“广陵度支衙门运的多半是陈粮,我明年还新粮,就当是借我的。”
“借?”糜直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也别琢磨了,回去找王夷甫商量吧。”邵勋说道:“我素来讲信用,借的东西一定还,绝不食言。”
“朝廷借了粮,君侯就愿出兵?”糜直问道。
“然也。”邵勋笑道。
这就是他开出的条件。
朝廷若答应,他就帮助平乱。
朝廷若不答应,其实他也会出兵平乱。
他现在就是诈一诈朝廷罢了,看他们愿不愿意拿出真金白银。
当然,朝堂上有不少人精,或许他们不当人,但不傻,多半能看出邵勋的盘算。
但世间事,看破不说破,无外乎讨价还价。
反正这批粮食也不一定能及时运入京中,与其半路被匈奴掠走,不如先交给我保管。
朝廷现在的压力空前巨大,谈判的空间是存在的,就看他们愿不愿意割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