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祝卿若只是说一说, 根本没有动,见他转身还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鹤时的怒意中断了一下,扭头不看她。
祝卿若温声道:“先生为什么生气?”
林鹤时冷哼一声, “你这么聪明,何不猜我为什么生气?”
祝卿若双眸望着林鹤时,道:“先生是气我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事上?还是气我不该亲手洗衣?”
林鹤时听见她轻飘飘的话, 转过脸直视她, 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怒意,“你说的这么轻易,难道是觉得你做得对?”
祝卿若知道林鹤时在气什么,她理解他的看法却没办法认同。
她与他目光相接,林鹤时清晰地看出了她眼底的反抗。
“先生欣赏我,认可我,觉得我该好好读书,不辜负我的才华。在先生心里, 我该永远与您一样, 与孤鹤为伴, 与天光作友, 该永远高高在上。浣衣做饭这种事,不该我来做,这样的事只会平白将我的品格拉低,在别人眼里不再是那个才气孤傲的清贵公子。”
“先生是这么想的, 对吗?”祝卿若将林鹤时心底的想法戳破。
林鹤时尚未产生羞恼,就听祝卿若问他。
“可是先生, 为什么呢?”
林鹤时猝不及防撞进一双质问的眼。
“为什么做茶可以,洗衣不可以?为什么品酒可以,做饭不可以?为什么下棋可以, 打铁不可以?这世间种种,难道非要分个高低贵贱吗?”
祝卿若的问题令林鹤时一时哑然,而哑然的同时心底也忍不住升起怪异之感。
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
明明她只是一个短暂借居的客人,为什么他看见她亲手洗衣服会这么生气?
他从来不喜欢管闲事,却仅仅因为她的举动不符合他的想法,就如此暴怒。
为什么?
他走神的这片刻时间,祝卿若已经收回了视线,没有得到回答,她低头转身便要离开。
林鹤时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将她拉到桌前坐下,“坐好。”
这话一出,祝卿若下意识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双腿,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林鹤时从后方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直接翻开十七页,然后将书摊开摆在祝卿若面前,“看。”
祝卿若侧目看了身侧的林鹤时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鹤时的声音从左侧传过来,“叫你看书不是看我。”
祝卿若顿了一下,随即低头看向摊开在桌面的书册,第一眼便看见最后“君子远庖厨”几个字上。
祝卿若又侧头看了林鹤时一眼,林鹤时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冷哼道:“仔细看,有的人只读了几本书就开始对这个世道发出不平哀鸣,岂知圣人早早便给出了答案,只是有的人读的书少,不知道罢了。”
祝卿若愣了一瞬,收回目光,仔细看起书来。
这是孟子里的一篇文章,记录了齐宣王与孟子的一段对话。
某天齐宣王问孟子,怎么才能统一天下?
孟子答道: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只要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无人能阻挡您统一天下。
齐宣王问孟子,他可不可以统一天下?
孟子说可以。
齐宣王问他为什么。
孟子举了一个例子,曾经齐宣王在祭祀时看见用于祭天的牛因为害怕而颤抖的样子,心生不忍,于是让人将牛换了下来,改成用羊祭祀。百姓听说了都觉得是齐宣王吝啬,舍不得用牛,改用小了许多的羊。
孟子说:大王可怜牛毫无罪过却逃不过宰杀的命运,那杀牛还是杀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百姓想的的确也有道理。
孟子说:所以大王的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现,因为您看见了牛但没看见羊。
祝卿若的目光落在文章最后一句话上。
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祝卿若沉默下来,许久,才开口道:“先生的意思是只要看不见杀生的举措,就可以安心的吃肉了。作为君子,远离庖厨,就是为了不见众生吗?难道看不见就能当做不存在了吗?”
林鹤时被她的清奇的解读听得愣了一下,声音都有些惊奇,道:“我让你看整篇文章,你盯着一句话做什么?”
祝卿若还沉浸在对文章最后那句话的不满中,闷声道:“先生难道不是想告诉我君子要远庖厨吗?”
林鹤时叩了叩祝卿若的脑袋,没好气道:“先前还夸你通透,如今倒是钻起牛角尖来了。”
他修长的指尖点着书面,道:“这一篇是孟子以牛羊换祭为例劝导齐宣王要施行仁道,牛羊在齐宣王眼里并无不同,但齐宣王偏偏看见了那祭坛下发抖的牛,心生怜悯放过了牛,改用羊来祭祀。对于羊来说,它又何其无辜?可齐宣王没看见羊,他只看见了牛,这便是上位者的怜悯,见他所见之人。”
他直起身,抖了抖衣袖,继续道:“孟子将齐宣王此举高高捧起,是为了激起他的仁慈之心,最后那句话不过是为了减轻齐宣王杀了羊的罪责,让齐宣王觉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