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嫁人开始,她几乎没有断过生育,她是富贵人家的太太,丈夫常年与她腻在一处,又没有妾侍,外人大多羡慕她能生的福气与感情好。”
沈云看向祝英,祝英就继续说:“她找到我们的时候,肚子里怀着的不知道第几胎了,她又怀孕了,她丈夫带着她来诊脉,我年纪小,没有行医资质,就看着师傅给她开方拿药。可是等她男人一走,她就突然跪下了求我师傅,说……”
祝英顿了一下,她很难形容当时看到那个场景的震撼,妇人道:“我十七岁嫁人,至今不过三十四岁,十七年来为怀孕为产育所苦至极,这一回求您不要保我的胎,求您拿掉我的胎,我不想、不想再痛一回了,也求您赐予我不再产育的灵药。”
背着女人丈夫,祝英的师傅当然不敢给人开堕胎的药,万一出了事那是不得了的,她们也怕医闹。
于是祝英的师傅言语宽解女人之后便拒绝了她的要求,下一回夫妻俩再来,祝英的师傅便对那个男子隐晦地提及了避孕的工具,说女子身体因为接连产育最好避孕几年。
然而那个男子却不以为然,说这东西有伤人和,夫妻之间年纪大了自然怀孕频率就低了,能频频怀孕说明他们夫妻俩身体健康。
祝英的师傅也不好再说什么,祝英在一旁看着女子苍白的脸色也觉得难过。
后来再看到这个女子竟然是她的死亡现场,因为没有大夫敢背着她丈夫给她偷偷堕胎,于是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女子找了扬州一个神婆,神婆是一个胆子大的庸医,收了女子的钱就说吃了她的符药能够无痛堕胎,还能“一劳永逸”。
女子一听还能“一劳永逸”就十分信了,回去拿了神婆的药吃了,当下就肚子疼,却以为是流胎的征兆,背着人不敢说,自己生熬了几个时辰,终于被家人发现,等祝英跟着师傅进出他们家救人的时候,女子已经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这家一连找了好几个大夫,没一个说能救,于是女子就这样苦痛地离开了。
女子死后,女子丈夫如丧考妣、悲痛欲绝,便将罪魁祸首指向了那个乱开药的神婆,神婆误命被处置了,女子丈夫时常感伤亡妻,大多数人竟然多可怜他丧妻悲痛,说他对妻子深情。
祝英也是因为这件事直面了女子那难言的苦痛,什么样的世道将这样的痛苦当成是一种“福气”,女子生育人人都知道其中风险利害,可是纷纷闭嘴不言,纷纷忽视淡化这样的苦痛。
也是因为这个,祝英从此立志要专修妇科,救更多被看不到的女子疾病。
她把自己所看到的事说完,然后对沈云说:“我送哥哥这些,不过是不想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己家里,如果我知道这样的隐患,作为医者却不言,我又凭什么修妇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