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秋生旷课次数越来越多, 祝翾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等陈秋生好不容易来上课了,祝翾就检查她功课,果然耽误了不少, 于是祝翾就说:“秋生, 你再这样下去会落下更多的。”
陈秋生自然心里也明白,她也不想旷课。
可是家里人送她来上学就只是希望她识字,然后领朝廷固定的银米资助, 目前陈秋生的水平对于陈家来说就够用了, 再学就是浪费时间与精力。
而她阿娘才生了弟弟,家里多了一堆事情没人做,长成了的陈秋生就最适合做这些。
毕竟从前都是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的模式,如果穷人家的孩子个个都由父母亲自带,那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孩子。
从弟弟出生那一刻起,陈秋生从前那种肆意飞扬的童年正式结束了,她得需要为弟弟做些牺牲和付出了, 而学业对于她父母而言是最不起眼的付出。
陈秋生的弟弟叫陈春生,他的出生令陈秋生父母扬眉吐气、挺直腰杆,证明了他们这一房并不是“后继无人”,陈秋生的阿娘在妯娌里说话嗓门也大了。
弟弟的出生, 陈秋生并不是全然没得到好处,比如陈秋生那个堂妹从前常常以“你家没有兄弟,你的东西迟早归我们这一房”为理由掠夺陈秋生喜欢的衣服首饰,每当这个时候自己的父母却常常忍让, 大母也拉偏架。
现在有了春生, 堂妹熄火了,她再也不能随意掠夺陈秋生的一切了,但是陈秋生也从此很难再拥有自己的一切了。
春生一落地, 陈秋生的阿娘就对陈秋生说:“为了春生,你少上几节课,多帮帮忙带带他。春生好了,你才能好,春生是你的依靠。”
陈秋生木然地看着摇床上那个婴孩,觉得这么小连话都不会说的小东西,居然能是我的依靠?
但是阿娘说得没错,有了春生,堂妹不霸道了,他们这一房也终于在老陈家不是最好欺负的了。
但是陈秋生老是心里酸溜溜的,春生只是一个什么不会的婴儿,但是陈秋生的父母因为盼子多年成真,一直陷入一种兴奋的癫狂里,从陈秋生这个孩子的视角去看非常的诡异和病态。
陈春生哭了,她阿娘就立马能够兴奋地说:“春生哭了,嗓门真亮,真好,男孩子哭声就是爽气,以后大了肯定了不起。”
陈春生吃奶,她阿爹就在旁边深情地看着儿子吃奶,然后说:“真有劲,这小子,等长大了肯定壮实。”
阿娘抱着陈春生坐着,陈春生尿了,污了阿娘的裙子,陈秋生在旁边看着,以为阿娘会生气和烦躁。
结果看见自己的阿娘乐滋滋地笑:“童子尿带喜气,这小子给我带福气呢,我不只生一个儿子。”然后很高兴地亲什么都不懂的春生小脸。
陈春生醒了,只是转转眼珠子,她的父母竟然都能通过这种平平无奇的动作里预测出陈春生的聪慧可人,看出以后肯定考状元的未来,就因为所谓的“眼珠子转得快的人聪明”。
……
陈秋生旁观着诸此种种,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感觉到莫名的诡异。
她眼里的弟弟就是一个才出生平平无奇的男孩而已,但是她的父母偏偏能从弟弟的一举一动乃至是呼吸里品出弟弟的过人之处。
这种诡异到癫狂的常态,使陈秋生渐渐怀疑自己不正常了,但是她一回到学校,一坐在祝翾的身边,她就知道自己是正常的。
但又回到这个家里,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正常的。
她坐在教室里,看着自己课本上落下一大截的功课,听到祝翾严肃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上学还有意思吗?
祝翾看着陈秋生有点麻木的脸,没再说别的什么,就问陈秋生:“你需要我帮你补功课吗?不然你不会的越来越多,会跟不上的。”
陈秋生点点头,于是祝翾课间很耐心地给陈秋生补功课,她本着小伙伴的情谊与斋长的责任心,很在乎陈秋生的功课进度。
陈秋生虽然被祝翾补课很痛苦,但渐渐的,又感觉活过来了,能够透气了。
对,祝翾还在乎她的学业,她这学上得还是有意义的,她想。
祝翾一面给陈秋生补课,嘴里只说她落下功课太多,上课又不专心。却没说让陈秋生别再旷课了,因为她也知道,陈秋生的旷课是她父母决定的。
正是他们觉得不重要,所以才会叫陈秋生旷课。
祝翾很不喜欢这样,从前知识对于他们这些黎庶是奢侈品,尤其对于女子而言,所以从前的贫寒学子为了读书能够囊萤映雪,四处奔走。
如今长公主明明是做了好事,让知识在大多数人面前显得触手可及,反而就有了这种不珍惜的愚昧的父母。
即使蒙学不可能轻易改变命运,但是祝翾知道这依旧是黄金一样的机会,她自己不愿意浪费掉这种机会,也不能坐视别人被浪费掉这种机会。
一开始,祝翾只给陈秋生一个人补课,后来,其他类似情况的同学也找上了祝翾,祝翾课间就帮助他们一起补,看着同伴们求知的眼神,祝翾总觉得自己这个斋长应该再做些什么。
于是她问陈秋生:“你想旷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