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可是自己的年纪,已经有五个耄耋之人那么多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坐在梨花木长案前,用镇尺捋平一张宣纸,濡染新墨,紫毫高悬,绘起了一张又一张精密的阵法图。
有时候画着画着,他就看着眼前的摆设发呆。
还总觉得,慕紫苏会像平时一样风尘仆仆的从外面打架归来,身上杀气还未歇,衣服上还满是泥泞和鲜血,浑身脏兮兮的就跑过来扑到他怀里,他也不嫌弃她,抱着她狠狠香了她一口,又在她耳畔轻声道:“洗澡水已经温好了,我去给你盛紫苏汤,刚熬的。”
她呢,就紧紧环着他的脖颈晃了晃身子,好像在撒娇,“我不要,我要先抱会你。”
这几日,他一个人在这充满回忆的寝殿里,被褥上还有她身上的余香,椅子上还搭着她乱放的襦裙。
他努力不让自己被思念折磨,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她。
可惜的是,这些回忆也只有他一人记得了。
肖贤不知不觉睡着了,窗外晴朗的天没多久便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而至,突然一道闪电劈下,映亮了昏暗的大殿,雷声訇然炸开时,肖贤猛然惊醒。
他突然感到心口阵阵的抽紧,像针扎般的刺痛,一直蔓延到后脊,喉咙处仿佛被人紧紧扼住,一阵窒息,他捂着心口大口的喘息,疼得他额头上都冒出细密的汗水,脸色惨白。
一旁,回廊上的观音奴和君迁子听到了动静,急忙跑过去。
“阿公!您怎么了!”君迁子手忙脚乱的拿出九曲灵参丹,喂给了肖贤。
观音奴不停的给他后背顺气,“阿公,您别吓我……”
良久后,肖贤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气若游丝的笑道:“没事,可能只是被雷声吓着了。饕饕不在了,我也不知怎的,”他摸了摸胸口,笑意苦涩,“变得胆小了。有些怕……”
“那我们把她接回来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观音奴也不敢再追问。
君迁子道:“阿公,酉时了,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饭,我给您端来。”
他摇摇头道:“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吧,我乏了,去歇会。”
“我和君迁子就在偏殿,有事儿您唤我。”
“好。”
窗外的光渐渐暗了下来。他褪了道袍,半卧在床榻上,然后长长的从胸中吐露一口气。
他也是怕死的。
以前的他是不怕的,起初他孤身一人,为守护苍生不惧生死,后来因为有慕紫苏在身边,无论有天大的难处都能互相支撑,而现在他孤伶伶的一个人,倒是怕了许多。
他不禁在想,死是什么感觉?尽管曾经的他一次又一次走过刀山血海,也曾感受到濒临死亡的痛楚,可他觉着真正的死还是不同的吧。
他会去哪儿呢?
听他的师父说,人死后会去极乐世界。比八部众所描绘的地方还要美好。可他身负血债,恐怕只能下地狱吧?
可无论去哪儿,那都将是一个没有饕饕的地方,他想她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他真是怕极了,却无法和任何人说,怕给别人心里添堵。毕竟死亡可不是一件喜事儿啊。
忽然。
他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是光明王家的小猫跑来偷吃他种的花吧。说起来,他许久没看到珈蓝和光明王因为自家猫掐架而拌嘴的声音了。现在想想,不由然觉得好笑。
正在他这么想着时,长窗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夫君!你在干嘛!”
他被这个熟悉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看到那只吵醒他的‘小猫’,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饕饕。她趴在窗框上,笑颜明艳,像是阳光一样,扫去了屋内的昏暗。
他惊喜的望着她从外面一跃而入,眼睛忽地红了。
“饕饕……你怎么……”
慕紫苏拉着他的手笑吟吟的道:“我知道你怕,我就来了啊,我在呢,没事儿的!”
泪水哗啦一下淌出,肖贤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失而复得那般,紧紧抱住了她。
“我以为,我再看不见你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脊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看你都憔悴成这样了,大剑仙。”
他弯起笑眼,“阿奴他们每天都变着法的给我做好吃的,手艺一点不比我的差。”
慕紫苏挑眉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做的最不好吃。”
“胡说,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便是你做的阳春面。”
“是吗。”
“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练功。”
“好。”
她看了看他,才道:“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哦。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她刚走出一步,就回头看他,叹息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