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这一问让韩通心头微微一跳。 能够为郭荣挑选出来,与罗幼度、赵匡胤组建新的军方三巨头,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故而罗幼度中午来找他的时候,心中就生出了点点警惕,直到得知罗幼度来意,方才放下戒心,感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面对郭荣此刻的询问,韩通感慨道:“末将曾听统军说过一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实话,末将初听此言,却是不信的。” “这乱世之中,能够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人?” “今日,统军特来寻末将,说起南迁幽州城百姓,设想与涿州、易州一代配合三关建设我大周防线。” 韩通羞愧道:“末将只是想着早些回去,让陛下好好休息。罗统军却已经开始为陛下分忧,谋划退兵细节,末将远不及统军。” 郭荣恍然大悟,笑道:“他重谋划,你求稳重,各有优点,步帅无须自谦。朕欲以步帅担任侍卫亲军司之首,与罗统军一并执掌禁军,便是觉得步帅之能,不亚于罗统军。” 韩通虽知这是郭荣是安慰之言,心底却依然美滋滋的。 郭荣与韩通闲聊一会儿,让他退下了。 郭荣再度从一旁的奏本里拿出了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又回想了与韩通的对话,闭眼思量,脑中浮现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底拿定了主意。 幽州城中。 罗幼度将曹彬、潘美、李处耘、赵普、宋琪、宋雄叫到了一处。 “大晚上将你们叫来,是想和你们众人之力,一起商讨一个万全之法,怎么样才能将幽州城里以及周边四万九千八百六十五户人家安全的南迁。” 他这话一出,众人瞬间大惊。 尤其是宋雄,更是脸色苍白,说道:“相公,这是为何?” 罗幼度摇头而叹,对着他作揖道歉:“对不住先生了,具体原因我不能与你说明。若不是情非得已,请先生相信,某不会作出决定。实在是天意难违,无可奈何。” “我军必须撤军,幽州城无险可守。城中百姓更不可能留给契丹,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见谅。” 宋雄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半晌惨笑道:“在下相信相公不会轻易下次决定,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说着无力地坐在凳子上,有些失魂落魄。 罗幼度不在理会他,与几人商量了一夜,定下了几套较为合理的迁徙百姓的方法。 “辛苦诸位了!熬了一夜,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罗幼度将几套方案都整理好,就等着过会儿交给郭荣。 选择哪套方案撤退,或是不退,都交给郭荣最终抉择吧。 罗幼度自认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众人先后告辞离去了。 唯独曹彬留了下来。 “还有事?”罗幼度问了一句。 曹彬道:“此次收复幽燕,千载难逢,就这样弃城撤军,实在太可惜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罗幼度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发生了,总要作出抉择,哪怕为此付出代价,也强求不得。” 他拍了拍曹彬的肩膀,笑了笑,洗漱去了。 谷圽 曹彬默默地站着。 辰时一刻。 罗幼度带着迁徙幽州百姓的方案求见郭荣。 郭荣精神明显比昨天要好上些许,看了一眼一夜无眠的罗幼度,又看了看手上的方案,只是随手翻了翻,略微看了看边防之事,就将之丢在一旁了。 他带着几分笑意地问道:“你为此次北伐谋划了一年,就这样放弃了?” 罗幼度毫不犹豫的道:“天下没有任何事情比陛下的安危更加重要。” 郭荣再问道:“真的舍得?” 罗幼度有点心烦,暗想:给个痛快呗,嘴里却道:“无所谓舍不舍得!” 哪知郭荣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舍得?可朕舍不得。朕堂堂中国天子,手中却无一承传之物。若北伐还以这种戏剧结果收场,岂不让天下,让后世人质疑耻笑?” 郭荣说的承传之物,指的是当年耶律德光当了一段时间中原天子,被迫离开中原,返回辽国时,将前朝诸司僚吏、嫔御、宦寺、方技、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诸宫县、卤簿、法物及铠仗,以及秦汉以来,帝王文物都带回了辽朝都城上京一事情。 这天子讲究承传,便如传国玉玺什么的。 中国千年的帝王文物都在契丹手上,所以契丹皇帝觉得自己继承了历代帝王的信物,才是中国正统。 以至于契丹堂而皇之地称呼宋朝为“汴贼”,自称大中央辽契丹国。 罗幼度不说话了。 郭荣问道:“让你留下来,你有几成把握收复幽燕之地。” 罗幼度呆了一呆,张了张嘴道:“七成?” 郭荣道:“七成足矣,殿前司朕要带走,可以将高怀德、慕容延钊的部队留给你。侍卫亲军司,韩令坤部留下,韩通部,朕带走一半。如此一来,你的兵力有些吃紧,不过无妨。朕让魏王派天雄军北上支援,他手上的部队多是百战劲旅,且常与契丹交手,可以派得上用场。沧州的定远军,也归你调度。” 郭荣说得极快,显然不是临时决定的。 罗幼度心中窃喜,但人却呆傻住了,好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郭荣见此略显自得,道:“莫要辜负朕的厚望,朕在汴京,等候伱凯旋的消息。” 罗幼度慌忙作揖道:“臣不负殿下厚望。” 郭荣随即击鼓聚将。 看着帐中诸将,郭荣起身说道:“此番朕本欲与诸位将军一并饮马塞外,只可惜东京留守王朴病故,京中缺少主事之人。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的重要,不言而喻。故朕打算摆驾回京,只能在汴京等候尔等凯旋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