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府衙,已经临时改为大周行在,做了小小的装修。 孙晟、李德明整理了衣着,相互对望一眼,彼此眼神鼓励,一步一步走向堂前。 在听冯延巳举荐自己后,孙晟便知他没安好心。 这种递交降表的使者最是难做。 妥协给骂,不妥协又打不过。 使节受辱等同君王受辱,个人态度高了,让敌人杀,态度低了,回来自己人杀。 左右不是人。 但作为南唐清流派的代表人物,孙晟亦彰显了自己的担当。 他毫不犹豫站出来,看着冯延巳一字一句地道:“此行本应你去,只是若我推迟,有负国恩。为了报答先帝知遇之恩,某今日走这一趟。能谈妥最好,谈不成便死在周营,不令君王受辱。你身为国之大臣,理当知道君辱臣死之理,忘君日后莫要误国。” 他此话一出,连冯延巳这五鬼之首的奸佞都忍不住自觉惭愧,反省了足足一日之久。 这一次接见南唐使节,郭荣并没有安排什么刀兵仪仗,以正常的礼节接见了孙晟,陪同的官员也就简单的三人,范质、王溥、罗幼度。 孙晟、李德明先以下国使臣的礼节向郭荣行礼,表明了此行的态度,同时并没有做过多的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说道:“我主愿去帝号,割让江北十四州,每年上贡岁币百万赠给君上,恳请君上念江淮百姓之苦,罢兵回朝。” 郭荣面色如常,心底却是怦然心动。 这是他们当初约定的最好结果。 如果真要强行走王朴《平边策》先南后北的策略,现今大周已经到了师老兵疲的境地了。 一个寿州他们打了近乎一年,长江天堑以及南唐的国都金陵都不会比寿州更好打。 这大半年征伐,大周的经济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何况还有北汉、契丹威胁。 而且在寿州与南唐僵持,与在江北与南唐僵持,这后勤压力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真要硬打南唐,他们也受不了。 现今大周已得江淮富庶之地,每年又能从江南获得百万岁币。 这结果比硬攻江南更加实惠。 罗幼度也带着几分意外地看着孙晟,心中暗道:“南唐还是有能人异士的,这条件,让人无法拒绝。” 哪知郭荣却沉着脸道:“又想搪塞朕?当朕是三岁顽童,随意欺瞒?” 孙晟从容不迫地道:“我主称臣纳贡,并非虚文。陛下南征不服,而今弊国已经俯首归命。古来圣名帝王莫不以仁德宣召四方,君上乃中原天子,焉能赶尽杀绝?” 郭荣冷哼一声:“俯首归命?” 他将案几上的一封信拿起,递给身旁侍从说道:“你自己看,这是你主亲笔书信,信中可有半点臣服之态?” 罗幼度看着那熟悉的信笺,这不就是柴克宏给他的信? 信中内容,他不曾看过。 此刻也忍不住猜测其中内容。 孙晟接过信笺看着里面的内容,额上汗珠不由冒出。 这封信是大周最困难的时候所写,那个时候南唐全线反扑,大有将大周驱逐出淮南的势头。 李璟本就有文人浮夸之气,用词也多夸耀之处,什么大周气焰已失,若得先生相助,反攻中原指日可待等等云云。 这种话,谁信谁是棒槌。 可白纸黑字又无从辩解。 孙晟只好道:“彼时非此时,我主修书时还不知君上天威,方有此言。现今我主畏惧陛下神武,甘愿臣服,绝无二心,望陛下明鉴。” 郭荣认可地颔首点头道:“如此说法,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朕此刻想知道,朕麾下罗先生与你主麾下重臣周司徒之女的婚约是否属实?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三生之约?” 罗幼度听得有点懵,什么三生之约,暗忖:“莫不是柴叔父说的那个?” 孙晟有些不知所措,这国事商讨得好好的怎么扯到这事情上了。 不过此事他恰恰知道一点内情。 早年孙晟在宣武节度使朱守殷征辟为节度判官,当时唐庄宗李存勖在兵变中被杀,后唐明宗李嗣源被拥立为帝。 朱守殷作为庄宗旧将,常心怀不安,后在他的鼓动下据汴州叛乱,但很快便兵败被杀。他不得已抛弃妻儿老小,亡命于陈州、宋州等地,后来逃到了江南。 孙晟得李昪、李璟器重,官居宰相,自然也在南唐重新娶妻生子。 老来得子,疼爱非常。 而周宗长女才色冠绝江南,他儿子大为迷恋。他也曾厚颜上门商讨此事,却为长女早有婚约而拒。 后来从宋齐丘口中得知周宗长女确实与罗幼度有婚约。 于是,孙晟道:“周司徒乃虔诚君子,一直未忘昔年约定,必然是做得数的。” 郭荣脸色微变道:“如此说来,婚约之事是真的了?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哪有夫家跟着娘家走的道理?那不就成入赘了?让先生入赘,你们整个江南都受不起。” 孙晟脸色一变,听出了那股威胁的意味,忙道:“此事外臣并非当事人,但想必周司徒不会言而无信。” 郭荣怒道:“不只有此事,让朕气恼。你们还将先生逼入忠孝两难之境,朕不能不为我家先生讨个公道。” 孙晟莫名其妙,愕然道:“君上何出此言?” 郭荣正色道:“吾家罗先生才智绝伦,乃当世诸葛。朕素来倚仗,见其至今未娶,便下旨将皇后二妹许之。两人本是天作之合,现在可好,你主修书告之他与周家女自幼定下三生之约,你说罗先生是从君还是从父?知道的人自然明白,罗先生年少双亲故去,不知这三生之约。不知道的还以为罗先生攀附权贵,为了与皇后结亲,无视父亲所定的盟约,孝道有亏。” “先生为朕殚精竭虑。此番南下,军功谋功皆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