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话音一落,罗幼度勐地一拍大腿,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嘴里却是说道:“此法大妙……”
他顿了顿,却摇头道:“不行,这恩荫制度波及太大,关系文武。此议无论由谁提出,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叔言乃国之栋梁,朕可不愿见你里外不是人。”
韩熙载带着几分傲气道:“陛下如此顾虑,可是将臣小觑了。就臣这性子,不该得罪的,该得罪的,早就得罪了,怎差这一次?”
罗幼度会意一笑。
如果满朝都是不知变通的魏征,绝对会出事情,但一个朝廷要是没有几个敢说真话的魏征,也会出大问题的。
韩熙载就是大虞朝廷的魏征,不管是谁,不管官职多大,只要行为失当,他都敢直言弹劾,甚至当面弹劾,不留半分情面余地。
换在前二十年,就韩熙载这种谏官,活不过一个月。
但在大虞朝,韩熙载却过得有滋有味。
他得罪的人多,却也收获了一大批迷弟。
中原早年因武夫作乱,文风不行,最顶尖的人物是窦禹钧、张昭、田敏。
窦禹钧之贵,在于品德,张昭、田敏之尊,在于翻译儒家经典,在创新上差江南不止一个档次。
当年李煜入京,一身惊世才华,压得中原士子抬不起头。
随着江南并入大虞,中原士林整体水平远逊江南士林。
就不说李煜这种词坛雄主,书画一道董源、巨然、徐熙、顾闳中,文章之美,韩熙载、江文蔚、徐锴、高越、潘佑等饮誉南北,为天下所仰止。
正面打不过就曲线救国。
韩熙载身为北人,一身才气却冠绝江南,给尊为“韩夫子”、“神仙中人”,也算给中原争了点颜面,加上深受罗幼度器重,担任谏官,后来更是晋升御史中丞,执掌御史台,手中拿着类似魏征的剧本。
窦禹钧醉心教学,已经不过问士林中事,张昭为赵普贬罚退隐,田敏病故。
韩熙载隐隐有文儒领袖的架势。
其他人或许受不住文武两端的排挤,但他却有无惧的资格。
也是因为如此,罗幼度才诱使韩熙载提出此议。唯他有这个胆子,也唯他扛得住如此压力。
看着正气凛然,带着几分孤高的韩熙载,以对方的聪明才智,罗幼度相信他一定看破了自己的用意,颇为感慨的高举着酒杯道:“朕敬叔言,此事委屈你了。”
韩熙载自然知道圣心圣意,但身为人臣理当为君分忧。为君上背黑锅,也是一种荣耀。
韩熙载不是赵普,也不是卢多逊,舔的毫无自尊。不管对错都是先舔为敬……
韩熙载是真的感受到自己的这位君上体恤苍生百姓之心,心甘情愿的替他背这个受文武唾弃的黑锅。
罗幼度并非天性凉薄,他很认可恩荫制度存在的价值意义。
尽管后世人不断抨击官僚制度,可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而且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古代现代都是一样。
华夏五千年历史,真正的圣人道德楷模又有几人?
身为人父,谁不为子孙后代考虑?
古话就有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朝廷真要不设恩荫制度,怎么让官员为朝廷卖命?为天下百姓谋福?
真就依靠仁义吗?
这根本就不符合实际。
就如后世朱元章的理念:当官不为钱,不为权,就是为百姓服务。大手一挥,把官吏的俸禄定得出奇之低,还取消了荫封,大官之子虽有荫叙,但所叙的只是“禄”而非“官”,想做官仍要参加考试。
身为农民的朱元章,他的初心是好的,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
尽管朱元章惩治贪官的狠辣手段称得上古今之最,但贪官污吏却是层出不穷,越杀越多。
可真要不管,欺凌百姓之事,将会成为常态,也会重蹈宋朝冗官、冗员的后尘。
罗幼度并不打算废除恩荫,但必须在恩荫的基础上加上一个约束,不能如向训那样,后辈无可塑之才,就破罐子破摔,站着后辈吃喝无忧,就来薅朝廷的羊毛。
向训这种情况绝不是个例,毕竟谁家没有一个混球?
罗幼度不奢望将二代人人都如李继隆这样的李衙内,却也不想个个都是小说里的那种完全将朝廷赋予的权力私用的高衙内。
罗幼度陪着韩熙载喝了一个尽兴。
韩熙载红光满面,兴致盎然的告辞离去,脑中已经在草拟诏书,打算趁势在庙堂上丢一记重磅炸弹。
罗幼度伸了一个大懒腰,想了一想,政务已经处理完毕,一拍大腿,轻哼了一句:“今日无事,暖阁听曲。”
带着几分酒意,罗幼度向琥珀阁走去。
大虞朝廷虽说最近人员变动很快,其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正是因为一切上了正轨,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