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祖笑道:“齐静春确实将一副很重的担子,早早放在了你肩头。” 陈平安豁然开朗。 为何一个算尽天事的邹子,会那么早就开始针对一个泥瓶巷孤儿。邹子这种存在,原本早就勘破生死、超脱善恶了。 年幼时上山采药,那次被山洪阻拦,杨老头后来传授了一门呼吸吐纳的法门,作为交换,陈平安打造了一支旱烟杆。 从大隋京城归来,赠送了一把飞剑,被陈平安取名为十五。杨老头的理由,是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加上那把本名为“小酆都”的飞剑胚子,初一十五,寓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曾想最躲不过的,好像是陈平安自己。 再次出门远游,去剑气长城为宁姚送剑,腿脚上边张贴有真气符。 陈平安问道:“一早就是我?” 道祖摇头道:“那也太小觑青童天君的手段了,这个一,是你自己求来的。” 陈平安松了口气,直截了当问道:“敢问道祖,能不能解决此事,而且我还是我?” 道祖笑呵呵道:“自求多福。” 陈平安哑然。 道祖估计是担心陈平安想岔了,实在是一个原本好好的说法,愣是在世间给流传得越来越偏离本义,所以道祖随后加了一个字,“自求者多福。” 陈平安问道:“如果李柳或是马苦玄看到了那些文字,那么会是谁的笔迹?” 一直以来,陈平安始终误以为那些文字,出自李柳或是马苦玄的手笔。 道祖摇头道:“不一定。李柳所见,可能是那个仿佛替他人讨债的董水井,或是‘道心守一’的林守一。马苦玄所见,可能是火神阮秀,或者水神李柳。顾璨所见,可能是宋集薪,或是画龙点睛的赵繇,阮秀所见,就可能是泥瓶巷陈平安或是刘羡阳的字迹。只能确定一点,不管谁看见了,都不是自己的笔迹。” 道祖笑道:“当你们心中认定一事,就会不断寻找理由和论据,来支撑你们的这份认知。窑工,屠子,仵作,木匠,樵夫找柴,渔翁寻鱼,只因为一技之长,各有不同,那么看待同一座世界,就会各有各的侧重。” 陈平安皱眉不已,试探性问道:“那些文字,类似红烛镇?就像是一处光阴长河的汇流处。故而谁都可以是,同时谁都不是刻字之人?” 道祖答非所问,“青童天君之所以设置这个禁制,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至于在未来的修行路上,太过劳心。当然更担心,在骊珠洞天破碎,落地生根后,失去了一道隔绝天机的屏障,年轻一辈纷纷外出游历,会过早露出关于那个一的蛛丝马迹。” 关于光阴长河的流向,是一个不小的禁忌,修道之人得自己去摸索探究。 道祖笑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回答先前那个问题了?” 陈平安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泥瓶巷方向。 从小巷走到药铺这边,若是有钱买药,风雪天气,道路泥泞,也会脚步轻盈,兜里无钱,同样的路程,哪怕一路春暖花开,也会让人步履蹒跚,疲惫不堪。 为何会如此,心境使然。法不孤生,依境而起。跋山涉水,却不拖泥带水,这就是佛门所谓的除心不除事。何况自家先生还曾专门注解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一语。 年少时烧瓷一事,最大学问,无非四个字,得心应手。心之所向,手之所化。 陈平安说道:“不用一个人瞎逛街巷,只为了能在地上找颗铜钱,也不用等着别家开门,我觉得都不辛苦。” 道祖笑问道:“捡着过钱?” 陈平安赧颜道:“还真捡过几颗。”.xqqxδ捌 帮人抢水的夜幕里,有个孩子躺在田垄上,翘着二郎腿,嚼着草根,头顶就是星河璀璨,孩子高高举起一颗白天在地上捡到的铜钱。 道祖抬起手,指了指脑袋,再指了指心口,“一个人的理性,是后天积累的学问汇总,是我们自己开辟出来的条条道路。我们的感性,则是天生的,发乎心,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可惜人为物累,心为形役。故而修行,说一千道一万,终究绕不过一个心字。” “陈平安,试问世间一切‘术’之宗旨所在?” 陈平安略作思量,答道:“可以证伪,可以纠错。” 道祖又问,“道之所在?” 陈平安答道:“可以让人心神往之,与天地万物合一,远离颠倒梦想。” 道祖点点头,似乎对陈平安的答案还算满意,有几分感慨神色,“百花齐放,千舸争流,最早那些改天换地的人族先贤,在那段很难用言语去描述的峥嵘岁月里,不管是修道登山,还是做学问,都是一个很美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