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江陵月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只觉自己快要裂开了。但就在铺天盖地的震惊当中,竟陡然生出那么一丝丝的合理来。
对啊。
她师兄上辈子是化工学博士,却死于实验操作不规范导致的白磷自燃, 这件事听起来就极为不合常理。
江陵月当时脑子里也有模模糊糊的念头,但一干见证过的当事人都对李少翁的死讳莫如深,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但她猜测最多的也是什么意外导致的失火。谁能想到,是有人处心积虑,要置师兄于死地呢?
一瞬间, 江陵月背后漫过涔涔的凉意。她闭了闭眼睛,大口深呼吸了几下, 才勉强按捺住泛上来的恶心感。这种纯粹得不加掩饰的恶意令她作呕。
“妹妹, 你没事儿吧?”江充写满关心的脸凑了上来。
“我没事。”江陵月冷静地说:“你把问出来的这些东西禀报给陛下了吗?”
“还没呢。”
江陵月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按理说工作有了成果, 应该立刻向领导汇报啊?
相反,如果他审讯出了什么重要消息不先告诉刘彻, 且私下告诉自己的妹妹,刘彻反而会觉得他对君主不忠心也说不定。
江充这种汲汲营营于权势的人, 怎么会这么做呢?
江充舔了舔唇,不好意思道:“那个……我怕妹妹你如果在陛下那儿听得这个消息,一时太过震惊导致御前失仪, 就想着提前跟你通个气。”
江陵月顿了一下:“多谢。”
她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历史上名声并不好的兄长。过于认真的目光反而引得江充不自在地别开眼。
良久,江陵月极轻地一叹:“多谢阿兄。”
她做不到对别人的善意无动于衷。
江充似乎从这声“阿兄”中受到了鼓舞。他迟疑地抬了下手, 想要抚摸一下江陵月的鬓发,终于还是放了下来:“走罢, 恐怕陛下已经得到了消息, 很快就要召我去回话了。”
“嗯。”
说曹操,曹操到。
这一回来请江充的,竟是春陀本人。他似乎得了刘彻的授意, 看见江充江陵月两人说着小话也不惊讶:“江女医,陛下请您兄妹二人前去万灵明庭一趟。”
“是为了阿兄的审讯结果?”
春陀说:“是。”
“走罢。”江陵月站起身,和江充走在春陀的身后。直到她凑近了才发现,春陀身上隐隐传来一股血腥气和药味,行走时的步幅也不似往常大。
唉,看来刘彻是真生气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点儿也不内耗自己,怒气自然要身边人来承受。春陀不仅是天子的近侍,也有管理仆婢的责任。刘陵宛若的计划能顺利实施,他也有失职。
“您……”江陵月的嗓音一瞬凝滞:“走慢点吧。”
“嗳。”春陀不由心底一暖。他回过头来,见江陵月眼底似有恻然之色,笑着道:“多谢女医的体恤。不过奴平常走路还是没问题的,女医不用特地照顾我。”
“陛下啊,其实已经对奴手下留情啦。”
“……”江陵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咱们走吧,别让陛下等着急了。”
刘彻似乎从刘陵下毒案中受到了刺激,狠狠清洗了一遍甘泉宫的人手。淡淡的血腥气昭示着莫名消失之人的去向。在帝王的滔天盛怒和同僚惨死的命运中,整个甘泉宫都笼罩在沉沉的低压之下,做事的效率却比从前更高了几分。
万灵明庭是刘彻之前接见江充的地方。上一回江陵月来的时候全被一米八五的女装大佬吸引了注意。这一次才发现,此地修筑得气派极了,辽远而空阔。刘彻随意地坐在最上首,气势巍然而磅礴,身形都无端高大了分。
他并不像江陵月想象的那样,双目赤红地暴怒。相反,二十年帝王生涯足以刘彻修炼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面色十分疏淡,但一个沉郁的眼神,就足以让人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使人心有戚戚。
听到脚步声,刘彻回过神来,淡声道:“你们来了。”
江陵月和江充行礼后,他挥了挥手:“说吧,江爱卿。李少翁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刘陵和宛若如何在其中弄鬼的?”
虽然江充已经把整理好的卷宗递了上来,可刘彻还是想亲自细问一番个中细节。
江陵月也好奇地望去。
虽然她从江充处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对其中的细节也不怎么清楚。而况……江充身为“酷吏”集团的一员,历史上肯定造出了不少冤狱。依他的为人处世,捏造罪名给这两个害了妹妹的祸首罪加一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江充一出口,江陵月就知道自己错了。
只听他徐徐说道:“回禀陛下,此事乃是宛若先招的。她说五年之前,李少翁受到宫中贵人的优待,尤以王太后最甚。她就时常心有不忿。恰逢淮南王翁……刘陵找上她来,向她打听李少翁的消息,她就谎称李少翁其人压根没什么本事,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
江陵月听得迷惑:这谎话,刘陵个人精能信?
刘陵当然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