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来到客栈的时候,场面已经被控制。
发狂的病患已被灌下麻沸散,都失去意识和知觉变得安静下来。
方大夫的遗体就躺在客栈的大厅里,被白布掩盖。
有血迹自白布渗出,晕染出一片夺目的猩红。
白明微顺着半开的门看进去,墙皮上赫然一道血迹,触目惊心。
她收回目光,躬身见礼:“殿下。”
刘尧颔首:“大将军,你来了。”
白明微没有多言,轻轻掀开白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老者,他面容憔悴,但却慈蔼祥和,额上渗出的血迹几乎凝固,却丝毫不影响他温和的面容。
他仿佛睡着了一般,宁静而安详。
白明微深吸一口气,缓缓阖上双目。
她还接受不了,适才还在她面前神采奕奕谈论着疫病药方的老人,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首。
年过半百,头发花白。
从二十几岁开始,便行医济世,挽救无数人命。
几次疫情大灾,方大夫都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
哪怕是垂垂老矣,也背着药箱奔走于最危险的灾区。
不求名,不求利,只为那济世救人的一片初心。
她愤怒,却不知道该怨谁?
怨自已没有挽留方大夫,还是该怨那位受尽病痛折磨以至于发了狂的病患?
正是因为谁都怨不上,正是因为这是一场滑稽可笑的意外,她才会如此愤怒且无可奈何。
最后,她长叹一声,起身询问:“殿下,外边驻军严阵以待,可是因为方大夫的离世,引起骚乱?”
刘尧点头:“方大夫的意外离世,导致病患情绪崩溃。”
“本就受不了病痛折磨的患者如被点燃的干草,变得暴躁异常,而有的则是知晓方大夫离世而陷入绝望。”
“适才客栈乱作一团,本王只好命人给他们喂下药物,麻
痹他们的身体和意识,以此缓解他们因疼痛而焦躁的心。”
“至于陷入绝望,觉得大夫已死他们将无人救助的那部分人,本王只能命人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平静下来。”
“如今也只是控制住局面,接下来的还要解决的事情有许多,俞世子已经去找张侍郎了。”
白明微闻言,便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九殿下没有特意说明那发狂病患的身份,显然病患发狂的确是偶然,并非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阴谋。
而俞世子前往张侍郎那里,也是以防张侍郎收到消息,前来落井下石,所以先去把人拖住,给这边解决事情争取时间。
总体来看,便是她不出现,九殿下也能控制局面。
思及此处,她张了张口,正要问方大夫离世后,其余诸位大夫的反应,便听得一声巨响。
“咣当!”
众人被声音吸引,护卫立即打开通往后院门。
从大厅可以看到位于后院的厨房。
只见一名大夫打翻了药罐,他显得十分愤怒,又有些崩溃,看起来并非是不小心为之。
白明微与刘尧对视一眼,前后脚走了过去。
护卫立即掩上那道门。
大夫看到刘尧与白明微,索性扯
他双目猩红地嘶吼,情绪分外激动:“我受不了了!这事谁爱做谁做!老子不干了!”
说完,他愤怒地准备离开。
其余几名大夫一脸木然地站在一旁。
没有震惊,也没有害怕。
有的只是木然。
仿佛那失控的大夫所言,正是他们此刻所想。
护卫拦住了愤怒的大夫:“杨大夫,您先冷静些。”
杨大夫情绪崩溃地嘶吼:“冷静什么?!你让我怎么冷静?!治疗疫病的药方始终没有进展,感染疫病的人越来越多!每天不是要面对恶臭哀嚎的病患,就是要担心自已会不会被感染!”
说到这里,杨大夫的面颊剧烈抖动。
他的双目红得可怕。
“解决疫病看不到希望,还要担惊受怕会不会和他们死的一样惨!这已经很折磨人了!”
“原本有方大夫在,至少我们还有个主心骨!可你看看方大夫的下场?他尽心尽力,废寝忘食,最后以这样的悲剧收场!”
“我就不明白了,注定要死的人,还有什么救治的必要,让他们死得干脆利落不好么?”
“非要拿药吊着他们一口气,让他们不得好死,也不能好活,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护卫正要劝说:“杨大夫……”
杨大夫声嘶力竭:“你住口!别拿人命宝贵那种话来糊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人命有多宝贵么?但是你再宝贵他们有什么用?!能救得回来吗?!”
“我告诉你!我受够了!不干了!我受不了他们口鼻流出的秽物,我也受不了他们被病痛折磨时的呼号!更受不了救不下他们的无能为力!”
“总之!我不干了!”说完,杨大夫气冲冲地往外走。
护卫想要去拦,却被白明微喝止:“让他去吧……”
而白明微的这一句话,仿佛捅开了装满豆子的麻袋。
那豆子哗啦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