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鸣瞳孔骤缩。“天狗!”他怒喝一声回身,手肘已击向紧随于他身后的三十。这一击太快,三十未及躲闪,吃他狠狠推至墙边,咽喉受他肘臂压锁,一时竟连呼吸都慢了一慢。几乎同时,一柄匕首已从沈凤鸣袖中闪出甚至不需要一霎,寒刃厉风已侵至三十颈项。
他不需要问。在这建康当街正午光天化日悍然杀人除了“食月”,更有何人?这柄属于东水盟一个时辰之前还在三十手中的凶器长枪,除了他的食月,又有谁能拿得到?沈凤鸣恨的不是自己未曾想到三十适才反常举动别有目的,而是明明想到了,竟还会以为绝不至于此。他到底是低估了食月的肆意妄为与不择手段“食月”到底不是黑竹,他不了解的,又何止一个三十!
他不知还有什么能挽回这一切。他只觉耳边尽数是巨大的嗡嗡哄鸣,大得他什么都听不见,而眼前也尽数是末路般暗色,暗得什么都要看不清。他在回身时就早已没有半分留手他要杀了三十杀了这个“食月”的罪魁祸首哪怕他深知即使这样,一切也已太晚了!
三十当然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可纵然他有一千种招数能应对沈凤鸣,面对一个极怒而狂的对手,也只能百忙中伸了左手,将那匕首握住。徒手又岂能尽撄利刃之锋,他只不过争取到了一瞬的空隙,猛一扭头,角力之后的匕首割过他掌心,将沈凤鸣一腔杀意捅入墙面。
“你应允过我不会动夏琛!”沈凤鸣双目尽赤,“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不过是条曲重生的走狗可笑我竟信了!”
利刃拔出,他反手一式“殒星”直扑三十面门。
三十已得脱电光石火间的性命之劫。若是面对旁的对手,他即便手掌受伤,也必无半分惧意,可沈凤鸣即便沈凤鸣此时此地恐怕只想立时要了自己性命,绝无心情再用幻术来勾他的心病,他心中忌惮终不可免,故此绝不愿落入久战纠缠,连使身法翻离开墙边躲避。
“你也应允过,不插手今天大会任何安排。”此时三十才有了余裕答话。他身体与面上都极是紧绷,话却说得冷蔑从容,甚至还有几分奚落。“还好,我从没信过。”
沈凤鸣怒极,“我先杀了你,再将你食月一个一个找出来报仇!”
可是,“沈凤鸣!”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听声音是程方愈。适才沈凤鸣已看得清楚,夏琛仰卧于地,身边便是一脸惨然的程方愈。食月刺杀者不知几何,青龙教不少人为其所伤,倒地不起,行凶者影踪已失,就着自己转过街角前听到的一点风声判断,凶手是从街另一面来,得手之后便原路逃跑,万夕阳、夏钦等人恐是都立时追去了。
也唯有程方愈还留在此地,仿佛在试看着夏琛会否还有一丝生机。沈凤鸣不愿理会程方愈,却也无法不理会他只因他虽一眼已知夏琛凶多吉少,也仍盼有那么万中之一的可能“食月”会失手,侥幸会存在。
他回过头去。
夏琛了无生气地躺在冰凉的地面,阴影淹覆了他的年少容颜。这是腊月的大地,与天空的铅云一样灰冷,冻入骨髓。他心沉落下去,像知道子聿的死,无意的死过去许许多多对他来说重要的人的死时一样,要承认这世间,奇迹不会因他的期待而眷顾。
他无法想象“食月”的出手有多快,才能如此一击致命他想问问程方愈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在夏琛身边,却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对方如此大喇喇得手之后,青龙教如许多人,竟都没能拦下一个。可适才都不在夏琛身边的自己,又有什么样资格去质问?
程方愈的面色苍白,口气急促,那些素日该有的表面礼节尽数已失。“过来!”他甚至只说了两个字,混乱而匆忙,仿佛忘记了沈凤鸣恐怕不由他发号施令。
这两个字骤然而来,恍惚间令沈凤鸣忆起了许多年前,这个声音曾在另一具尸体旁,发出过另外两个字的指令。可现在现在不是想起那件事的时候。他从极度失心的空白里把自己拉回,猛然回头不过是这么一刹的分神,三十早已消失了踪迹。
他在深心里明白,原本此时最重要的就不是找三十报仇。程方愈应当便是这个意思无论夏琛是死了还是活着,他都不应该被这样遗留在这闹市的街头,成为曲重生展示给江南武林的一件战利品。“凡逆者死”那些曲重生不曾用言语说出的,却早在他的作为里尽数表明了。在这个时候杀死夏琛,比在这武林大会开始之前杀死他带给江南群豪的憾惧更大只因今日之前,夏琛,或是死去的那六个,都不曾像适才这般鲜活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过,而此时此时的他只是一具死寂的尸体那个将将还志气高昂的少年,只因拂逆了曲重生之意,转眼便只能归于这样的死寂!
他压住那些不甘与怒火,强拾起所有神智与冷静,走近去。枪尖洞入了夏琛的胸膛,这一刺何其凶悍!猛风吹得他的眼无法睁开,在子聿或是无意死时不曾落的泪,却在此时忍不得,藏不住。如果如果对于前二者,他还能够以某些理由为自己开脱,那么眼前这个少年的死,就足以扼住他的咽喉扼住他所有的言语与呼吸,将那些根本不能存在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