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来得突然,不过一瞬的不防,它已泻入这酣热的战场。
黑竹会众人是早在“双琴之征”出发前就已由沈凤鸣安排好了暗语,听他先前一番话,早知该要准备好堵住双耳了。幻生界大多数一时还未得其妙,受有外伤之人先有痛觉关非故颈上一阵抽痛,与关默一面纵了蛊人拦住净慧、贺撄两个,一面向关盛使个眼色,伸手指向沈凤鸣所在之处。关盛会意,招手叫了杨敬,带人便向大树围过来。
秋葵先前独坐船上时心中没底,只以琴声压制蛊虫,可此时得授四十九弦之神梦,琴音一出已是铮烈,似万剑脱鞘争鸣,激得人耳中一阵锐响,痛意直入脑心,有内力不济者已五内如颠。黑竹众人虽然有备,可棉物似乎也不能尽挡这钻耳魔音,多也生出几分晕眩恍惚,一时众人扶摇而乱,混战倒缓了下来。
“快去!”关非故的声音自杳杳魔音之中冲出,显然是在对关盛厉声而喝。关盛艰难撕落衣襟,塞入耳中,疼痛稍减,身旁杨敬依样为之,两人随即运起蛊术,嘤嘤呤呤,复又嗡嗡唵唵,场中还残余下的毒蜂彩蝶从四面集来,在夜色中好似汇成了灰蒙蒙一缕烟云,尽数向大树掩去。
沈凤鸣唇间的叶笛声稍许高了一些,显然是在提醒秋葵锐意伤人有余,压制蛊虫的那一半却过于贫弱了。秋葵会意,左手连挑,右手相合,神梦清音如叙,将飞来虫群摇摇晃晃,打乱了少许。
石志坚当然也没闲着,挥舞外衣泼赶毒虫。毒虫本身轻弱,受琴音激荡,靠近者大多跌落,倒也伤不到沈凤鸣。秋葵方放了几分心,忽石志坚骇呼了一声:“公子!”背面不防处凉意嘶嘶,几尾毒蛇不知何时悄然扭枝而上,三角的蛇头早已昂起,眼见便要向沈凤鸣扑到。
石志坚的匕首未够此处,正欲纵身而上,沈凤鸣作个手势,示意他莫动。他犹疑未定,只见几条毒蛇虽便在距沈凤鸣尺余之地,却来回进退,不肯上前噬咬。
沈凤鸣将叶笛稍停,“不须着意顾我,对付蛊人和关非故父子为先。”石志坚已经塞了耳朵,这话当是说与秋葵的。
“不管你?不管你你立时就成了蛇口之食。”秋葵听他竟不领情,大是不快。那毒蛇进退不得当然是因了关盛蛊术之催动与她魔音之压制的两相抗拒,她手上干脆越发用劲,激越魔音似箭汇至,轰然如波,将一丛毒虫轻易震落树下。
沈凤鸣眉心暗动,却没再言语蛇患既退,他便将叶片放于唇间,继续吹奏指引。
他心下清楚,秋葵的神梦全谱本是初学,一时还难以熟练驾驭,重了压制眼前蛇虫,不自觉就轻了远处,更轻了控制人心。只不过这么片刻工夫,那一边关非故与蛊人皆得了轻松,贺撄与净慧手下便立见了吃紧秋葵想必随即也有所觉,立时调整了心思以双琴跟上,不再多言。
可也过不多时,“嘶嘶”之声再起,腥臭扑鼻可闻关盛不甘受挫,引了加倍蛇虫向沈凤鸣卷土重来。
秋葵余光瞥得,心思微紊,犹豫之下指尖偏了半寸,“琤”然一声,琴弦竟断了一根。
她面色骤变,沈凤鸣亦吃了一惊,再度止了叶笛,扶着身后树干,慢慢立起身来。这一站起,七八只蛇头亦一起昂起,围向他唏咝吐信。秋葵看得发骇,不自觉拨弦欲待加力驱赶,忽却被沈凤鸣伸长了手,将她琴弦按了一按。
“先停一停。”
“可是”
“先停一停,只停三十息。三十息之间,你将心思静一静,听我说。”
秋葵忧心不减,见他如此,也只能停手不语。
沈凤鸣从她琴头挑出那根断裂的丝弦,稍许松开琴柱,将断弦小心抽落。“你忘了么,我身上有幽冥蛉之毒。”大约是因为气力依旧不够,他将动作做得很缓,将话也说得很慢,“幽冥蛉是万蛊之王,我现在比这些长虫毒得多,要怕也该是它们怕我,你说是么?”
他说着,抬头看了秋葵一眼。她面上虽然还是将信将疑的表情,但呼吸却也因他的坦然自若而平缓了些。果然,琴声虽止,蛇头虽扬,却依旧不曾对沈凤鸣发了攻击,想来竟当真是对他身上的至毒多有忌惮。
怔怔然间只见他向她伸手:“你袖里新弦,予我一付。”
大约是为他此际沉着之态所感,秋葵不自觉从袖中抽出一段琴弦,交予他手。沈凤鸣接过,仔细在一头琴柱缠稳,慢慢将细丝捻过琴面,压过琴枕。“神梦之幻与寻常魔音不同七方四十九弦,对应神梦之四十九魂,这整个洞庭湘水,人也好虫也好,落于你神梦所到之处便如堕于幻梦之牢,除非琴弦尽断,否则难以脱出。此间除了你我,无人识得魔音窍要,也就无人能轻易断你琴弦。关非故的内力虽强,可不知内中关节,要一意尽断所有琴弦以他此际的修为,他办不到。”
声语依旧低缓。沈凤鸣已将新弦固定于另一头,伸手拨了一拨,似觉绷得太死,便又旋开琴柱,着意细调。“所以,有你在此,我从未担心今日无法取胜。可现在我反要担心旁人虽不能断你的弦,你却偏先乱了。你该懂得,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