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似掌控着一切的紧张之感在渐渐消退。他想,那该是朱雀信任一个人的表现。
今日晚间,朱雀仍是会来的吧。宋客在这个傍晚将那柄断刃藏入了床里,准备着孤注一掷。
“可或许他还是低估了朱雀吧。”单疾泉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君黎,“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我只能说——他还是低估了朱雀。白霜身死之后,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让朱雀毫无戒心了。”
君黎垂头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桌面,不发一言。
“那天晚上,宋客动手了。”单疾泉接着道,“只可惜,他后来在凌夫人家中醒来,却回忆不起那时是怎么失去知觉的。也不奇怪,以朱雀的出手,又哪里会容他多有半瞬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他只记得在自己动手之前的事情,那时依依陪着朱雀一起前来,朱雀问起他感觉伤势如何,说到次日太医会再来一趟看看。他好像是真的很关心宋客,所以还验看了宋客的脉。宋客尽力克制自己的紧张,他不知朱雀从中是否看出了什么,只是说他伤势像是仍不稳定,要他早些休息。宋客的出手,就在朱雀将手从他脉门松开的那一刹那——那是他来朱雀府中之后,距离他最近的一次了。”
君黎抬起头来,“那我师父他……”他想说那我师父他真的避开了吗,因为他见识过宋客出手之快。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断截,改口,“那我师父他真的早便知道宋客的目的吗?”
“这不重要了吧。”单疾泉道,“事实就是,他还手重伤了宋客,而第二日的清晨,凌夫人见到宋客漂在河上。内城在南,武林坊在北,运河那一段的水流确是自南向北而行,若从内城抛下,漂至武林坊附近,并不出奇。”
他停顿一下,“武林坊附近居民众多,这样一具‘尸体’,自是很容易被看见,不过京城里发生这种事,谁都料想是得罪了权贵,谁又敢管,若不是凌厉他爹一眼见到那具尸体,就很肯定地说了一句,‘这是朱雀做的’,连凌夫人都不想管这样的闲事。”
君黎惊讶,“凌大侠的父亲?他怎看出来的?”
单疾泉知道君黎定不清楚瞿安的过往,甚至不知道瞿安的身份,亦不好明言,只摇了摇头,“他与朱雀过去有段渊源,在那个临安城里,最了解朱雀的人,大概就是凌厉的这个父亲。”
见君黎仍是眼神疑惑,他又道,“许多年前,也有另一个人被朱雀以同样的手法伤过。他见过。”
君黎才“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单疾泉看着他,未再说话。有些事情他无法在现在告诉君黎,因为君黎并不知道宋矞身死的真相。那个只有拓跋孤、朱雀、秋葵和自己四人知晓的真相,大概是唯一可以解释朱雀没有对宋客下杀手的理由——诚然,这样的重伤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杀手”,可以朱雀的能耐,若不是不希望宋客身死或至少是心怀了犹豫,宋客不可能留得下这条性命来。正如君黎适才所说:这不是朱雀的行事。
“可宋客……究竟为什么要刺杀我师父呢?”君黎轻轻地说道,“无论怎么看,他也并无理由的。”
“这就是你师父与黑竹反目的原因了。”单疾泉道,“正是因为没有理由——如果宋客没有理由,那么他就是经人授意。宋客是黑竹会的杀手,按照会中的规矩,现在唯一可以授意他的人,只有俞瑞——所以,朱雀当然不可能再容忍俞瑞了。据说他当日夜里便叫张庭带人围了内城的黑竹总舵,拿了俞瑞投入了大牢,此事自然很快便传了出来,临安城里那许多黑竹会杀手一时人心惶惶。这已不是过去的黑竹了——没有张弓长,没有马斯,没有沈凤鸣,甚至没有了阿矞,俞瑞一陷牢狱,他们便立时彷徨无依,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先离城逃命,否则焉知朱雀下一步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稍一停顿。“凌夫人他们有黑竹会的渊源,自然也得到了这些消息,原也在猜想会否与这个救起的少年有关,待他两日后醒来一说,顿然已明。宋客固然已说了此事是他自己的意思,与俞瑞全无关系,但这话已传不到朱雀耳中,也更救不出俞瑞。黑竹会这一散,纵然还聚得回来,恐怕也已不是朱雀的黑竹会了。”
他一哂,“这对青龙教倒是好消息。”可表情里也并不全是高兴,反带着些叹息,“但谁又可想到——就连我单疾泉都没办法——黑竹会这些年一直在徽州附近挑衅,教主总在想着有一日要设法把这般隐患从身边消除,却因他们有了朱雀撑腰而深觉棘手起来,谁又可想到竟就因宋客这一剑轻易地就办到了。不知到底该说朱雀太意气用事,还是……还是朱雀真的也并未将黑竹会当一回事。”
单疾泉并不知道,这原本就是宋客的目的——虽然他刺出这一剑时,并不知道目的会以这种方式来达成。只是,苏扶风在告诉这个少年朱雀与黑竹的反目的时候,竟发现他的眼睛亮了——那双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暗着的眼睛,亮了。
他做到了。他只是想让黑竹脱离那个叫朱雀的人的掌控,他现在做到了。
可然后这双眼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