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曲昌县署内铺着石砖的甬道上,有衙差挑着灯笼往唯一亮着灯的职房而行,灯影越行越快,直至隐入职房的门内...
魏韵青端坐在桌案上提笔书写公文,灯烛晃动了一瞬,她抬眸望去,见到来人便搁下了笔,平静问道:“司天监的赵监正怎么说?”
那衙差跑得太快,喘了口气才拱手答道:“回知县大人,赵监正在玉昆山下勘测了数日,玉昆山今年应当是不会再有大雪了,赵监正还说山背面或许会落小雪,但影响不到曲昌县境内,大人今年可以放下心来了。”
魏韵青闻言眉心松缓了些,随即不由得又看向那衙差,面带诧异的问:“既然如此,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本官还以为玉昆山那边出了什么要事。”
那衙差一愣,似是想起来什么,忙伸手去袖口里鼓捣起来,鼓捣了半天终于在魏韵青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来。
“啊...是卑职疏忽了,方才在衙门口见到一人鬼鬼祟祟的,卑职一问,那人竟自称是隔壁庆元县县城李大人身边的小厮,是专程送信给大人您的,他给我看了牙牌我才拿了信,这才急急忙忙给您送来...”
他说着,将手中的信封恭敬的呈上了魏韵青的桌案。
信封搁在灯下,叫人一眼便看清了上面的字——韵青亲启,李菁红。
魏韵青眸光微动,将信拆开来看,读过上面的内容,面上竟是划过了一抹喜色。
天色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嵌着几颗残星,雪山顶上,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绽出一抹淡金色的朝霞。
残留十几日积雪的官道上,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行驶,李惊鸿掀开车帘看着慢慢倒退的胡杨树,对着前面的车夫喊了句:“劳烦再快些。”
车夫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闻言轻咳了两声,慢吞吞开口:“大小姐啊,积雪路滑,再快就要翻车啊。”
李惊鸿捏了捏手中的布帘,气得都想让那老头坐车她来赶。
“路面的土冻住了,还是慢些为好。”清雅的男子声音在对面响起,崔祯身着一件青竹色圆领袍,外罩长衫,静静的端坐在车内的软垫上,如无瑕白玉的脸上难掩眼下的淡青色...
李惊鸿闻言撇了撇嘴,终是坐了回来,早知道就让别人去送信了,小林子不在,李北就给她配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当车夫,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歇歇脚,有这功夫早就走一个来回了。
她瞧了眼对面青年的神色,少见的有些疲惫,这些日子他白日上矿山下田地,夜里还要整理庄子上数千人的考评,有时要忙到亥时才能回到小院。李惊鸿晚上偶尔起夜时发现他的鞋垫都被磨出一个大洞,可见每日要走多少路。
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先将粮食给工人们补齐再去调查此事幕后的真相。
车虽然行得迟缓,但走得平稳,案几上的茶杯纹丝不动,今日李惊鸿穿了一件素色裙衫,不知为何崔祯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上次二人一同乘车他失手扯断她衣袖的画面,忽觉有些局促...
车内一时有些安静,半晌,崔祯问道:“你如何确定,隔壁曲昌县就一定会有余粮?”
李惊鸿百无聊赖的理了理鬓边银钗上的珠串,手臂支在桌案上,姿态慵懒,闻言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这还不简单,曲昌县紧邻玉昆山,那边冬天很容易发雪灾,去年不就是如此吗,所以魏韵青一定会在县衙里大量囤粮以备不时之需。”
崔祯恍然,随即眉头轻轻皱起,又道:“既是为防患雪灾备下的救济粮,曲昌县知县又怎会卖给我们?”
他不禁将目光移向对面的女子,李惊鸿一席素色袄裙半趴在桌面上,正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铜镜歪着头打量自己头上的钗环。
日光从车窗外打进来,自铜镜映在她光洁的面上,竟是比鬓边的珍珠更耀眼几分,晃得崔祯微微别开眼。
李惊鸿将铜镜撂下,心中有些不耐烦,这人就不能少刨根问底一些?御史的臭毛病!
她能说自己曾和国师略学过一点观测天象的技能吗?
也懒得继续解释,扬起下巴想也没想便道:“自然是因为我和魏韵青关系极好,我们义结金兰,我想要多少她就给我多少,再说了本小姐又不是不给她银子,她有什么理由不卖给我?”
李惊鸿泄愤一般一口气说完,对面果然没了声响。
她轻哼一声,又拿起铜镜兴致勃勃的打量起自己的银钗来,这银钗可真合她的眼光。
崔祯抿了抿薄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罢了罢了,和她计较什么呢?她又什么都不懂。
那魏韵青只听舒子濯的描述便知道是个八面玲珑的,说什么义结金兰大约也只是李大小姐单方面这么认为的,从她那里买到粮约莫不大可能。
崔祯轻轻一叹,唉,实在不行就去曲昌县的粮铺里搜罗一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