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看看」苏子籍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对新平:「朕办完了事,再来找你」
新平福了一礼,明显多了点高兴。
周瑶直接跟上,四个太监不声不响跟随。
大太监赏赐专门院落,缓步行了一刻时间,就到了院落门口,早见高泽等太监带着十几个内侍磕头迎接。
苏子籍没有说话,就见一人坐着椅内,只见他眉目间毫无惊恐愤怒之色,双目紧闭,唯有丝唇血垂下。
正是赵秉忠。
「陛下,赵公公前几日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何……」一个内侍哽咽磕头说。
高泽皱眉沉吟不得其解,苏子籍却若有所悟,看向了周瑶,周瑶目光幽幽,摇头。
苏子籍已经明白了,果然细心一寻,就寻到一封信,拆开看了。
看完,苏子籍长长一叹。
「何至于此?」
当日老皇帝驾崩,是赵秉忠亲自「劝酒」,赵秉忠因此有二个心结,一个奴婢弑主,深辜厚恩,一个新君怕不可容,反株连甚广。
因此等丧期结束,他思来思去,就自饮毒酒。
要说苏子籍没有处理当事人的想法,是假的,但是要说必行之,也是假的,矛盾之间,仍旧倾向于不处理。
因为当事人就老皇帝,赵秉忠,自己。
老皇帝死了,赵秉忠不可能说出去,自己更不可能。
虽说有经(道)有权,可如果经常「权」,自然行道就弯曲了。
只要赵秉忠不犯错,苏子籍就不会杀他。
「上等的雨过天晴瓷器,一旦裂了缝隙,就算百般弥补,仍旧不可能完美无缺」
「君主,更需要守道其直。」
其实严格说,赵秉忠和齐王妃一样,多心了,反陷苏子籍于不义。
不过人都死了,计较这个实在有点过分。
「自作聪明,欺朕德行凉薄!」苏子籍冷哼了一声,见周围内侍尽是战栗颤抖,又话一转,口气已变得平和。
「不过,赵秉忠久侍宫廷,掌皇城司多年,也算薄有功绩」
「齐王谋乱时,与朕更有功绩,朕就恕其小过」
「宫廷内侍,品级最高是四品,此例不可破,然后有功追封,也是天经地义」
「着拟诏,赐正三品,按照正三品礼仪入葬,且荫其家族」
「高泽!」
「奴婢在!」
高泽一下子跪倒在地,只听苏子籍沉声说着:「你们内侍,虽是内臣,朕却一向以道治之。」
苏子籍目光幽幽,声音又沉又重。
「什么是道,是按功按劳公正赏罚,又不失年资情分。」
「朕这样,你们无论内臣外臣,也要诚心事主,不要多想,更不要自作聪明!」
「朕若要杀你们,谁能救之,朕若要恕你们,谁能害之?」
「就如这赵秉忠,朕从无降罪之心,还想让他帮朕把控皇城司,等过几年老了,朕还有恩典养老」
「不想他却胡思乱想,不但误了自己性命,还惹得物议,有诽谤君父之嫌!」
「你说,值得么?」
「皇上……」高泽本是赵秉忠提拔的人,的确有所猜疑,这话说到了心痛处,不知是惶恐还是感激,头碰在地上砰砰有声。
「起来吧,赵秉忠后事,按照朕的旨意办理,不能亏待了」苏子籍看着眼前这人徐徐说着:「缺的皇城司都督的位置,由你填补,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不自作聪明,用心作事……」说着,高泽眼泪不住外涌,面前的砖地湿了。
等他抬起首来,皇帝已经远去,他不由嚎了一声:「义父,你想差了,想错了啊!」
一阵风掠殿顶而过,隐约听见后面嚎叫,苏子籍摇头,见周瑶沉思,他就问:「你想什么?」
「我在想,当年魏世祖8岁登基,14岁就解决权臣司马家,司马家嫡脉,被贬到高句丽,留着中原都失去官职并且打散。却和陛下一样,没有都杀掉。」
「朕不是不杀人」苏子籍却笑着,用忧郁的目光看了看宏伟的宫殿:「没有政治,完全不杀人就能办」
「甚至我朝鼎盛,开国不过30余年,就算杀错了,杀个百万,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事」
苏子籍古怪的一笑。
「但是为什么不这样办?」
「因为,开朝不久,朕为后世典范,有个引用先例的问题」
「我开杀了,子孙就会沿用」
「可此一时彼一时,就如少年青年,就算流多点血,甚至伤不轻,可养一段时间,过个十几年就缓过来了,甚至可能更好!」
「但是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会衰老,一旦年老体衰,体气国本就弱,再滥杀滥用,立刻就有不测之祸」
历代君主,以为开国时韭菜割割无所谓,所以自己大割特割。
结果,韭菜还真不长了。
就连官员其实也是,虽有少数特例,但是明清都是「少有殉国之官」的朝代,归根到底,就是或者酷烈,或者民族长期压迫,到了后期,君臣情分和节操,其实已经荡然无存。
方孝孺之后,再无节气之臣。
君主都失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