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于厂长之上,厂长的人选都得由他来定。 领导们这是被他灌了什么迷糊汤,以至于迷糊至此? 但是,理解不了归理解不了,不平衡归不平衡,吴光荣的理智还是有的。 还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就凭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子跟梁进仓的恩恩怨怨,他就是选看大门的老孙当厂长,也绝对轮不到自己头上。 这让吴光荣既愤怒又绝望。 他很清楚,既然让梁进仓推荐人选,他肯定要推荐跟他最要好的人。 绝对不会推荐自己这个仇人。 本来他以为,苏致祥走了,他的春天就会到来。 现在看来,苏致祥走了,他在木器厂也待不下去了。 梁进仓选出来的厂长,肯定跟他穿一条裤子。 即使他吴光荣还顶着个副厂长的头衔,最多算个第二副厂长。 苏致祥在的时候,他头上顶着一个婆婆,而且初来乍到还可以架空。 苏致祥一走,他吴光荣头上就会顶着俩婆婆,而且会联合起来欺压他。 吴光荣不得不面对自己在木器厂很难混的现实,他甚至一怒之下都想直接离开木器厂算了。 可是离开木器厂,他又能到哪儿去呢? 现在他家的收入,绝大部分还是依靠他这个副厂长。 儿子吴新刚虽然又回到了木器厂,但是只能下车间,他又不好好干,都是计件工资,在车间里月月工资垫底。 儿媳妇黄秋艳自从生了孩子,到现在一直在家看孩子,孩子喝奶粉,还要喝最好的,娘俩花销很大。 至于到现在没出嫁,连对象都没有的三女儿吴新丽,本来供销社的工资不低,但是搁不住她能挣会花,从来不往家里交钱。 要是他这个副厂长不干了,以后家里可怎么生活? 吃了晚饭以后,吴光荣把全家人召集起来,要开个家庭会议。 毕竟咱们家现在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他首先把厂里现在的情况跟家里人说了。 最后的结论是,他不想继续在木器厂干了。 干不下去,没法干了。 这样一来,养家的重担就落到儿子和女儿身上。 他给儿子的要求是,一定要努力了,在车间里好好干,反正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争取多挣工资。 给女儿的要求是,从现在开始,每个月拿出工资的一半交给家里。 而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想另外干别的也很难,看来只能自己给自己提前退休了。 女儿吴新丽一听让她每月上交一半的工资,顿时不乐意了,嘟囔道: “我才发多少钱的工资啊? 就那点可怜的工资我自己还不够花的,这几年自己挣自己花,没跟家里要钱就已经很好了。 要是拿出一半来上交,我自己怎么办?” 儿子吴新刚则是勃然大怒,暴跳如雷起来: “姓苏的走了,本来就应该把厂长还给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凭什么要让姓梁的说了算? 要是姓梁敢选别人,我直接跟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你算了吧!”他爸怒喝一声: “你也就是嘴上厉害,炕头上的汉子。 在家里说起来浑身都是本事,到了外边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姓梁的怕你? 他要是怕你的话,早就怕你了,不用等到现在。 上年正月里谁让人家埋到雪里去的? 我还是过了大半年才听说的这事。” 吴新刚脸憋得通红,呼哧呼哧喘气,外表看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样子。 儿媳妇黄秋艳坐个凳子,孩子放在腿上,拿个奶瓶给孩子喂奶,这时候她插话道: “爸,新刚说的也有道理,按理说苏厂长走了,你应该还是厂里的一把手啊。 虽然咱们家跟梁进仓闹过矛盾,可他也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公报私仇吧? 领导让他推荐,他应该按照常理公事公办才对,要不然领导会怎么看他? 我觉得不一定像你说的那么绝对,也许他会选你呢?” 这话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哈! 全家人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吴光荣也觉得儿媳妇说得有道理。 可是,这也只不过是儿媳妇的猜想,只能是个“也许”啊! 也许会选他,也许会选别人。 一旦选了别人,吴光荣是无论如何不想在厂里干了。 “爸,要不然这样,”儿媳妇建议道: “趁着这事还没定下来,你主动找梁进仓谈谈。 万一他也在拿不定主意呢? 你跟他谈的时候,跟他多说好话,哪怕对以前的事儿给他赔礼道歉也行啊。 然后还可以跟他说,只要把你推上去,可以给他一定的好处。 以后厂里有什么好处,肯定也会跟他对半分。 也许他现在就等着有人去跟他这么说呢!” 吴光荣老脸一抽,沉默不语。 让他去向梁进仓低头,还不如杀了他呢! 吴新刚现在脸不红了,脖子细了,脾气消退的样子,看着他爸:“我觉得秋艳说的很对,爸,你就去跟谈谈吧,万一他就是等你去找他呢?” 吴光荣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心里无比地悲哀。 同样是生儿子,为什么姓梁的生的儿子——哦,他想起来了,郑淑叶跟他说过,梁进仓少年丧父。 他爹死好多年了。 唉,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应了那句话,人比人要死啊!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跟老梁比的。 事已至此,被逼到现在这份上了,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豁上这张老脸去找姓梁的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