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都一个通病,往往伙房里的大师傅态度很恶劣。 好像你吃的是他家的似的。 但是全国的伙房师傅,对领导的态度全都十分恭谨,可会来事儿了。 郑会计算是领导。 甚至算是大师傅的直接领导。 她要不爽了,大师傅采买食材的那些报账单子,随随便便就给你挑出一大堆毛病。 差额你自己补上吧。 甚至她要是很不爽,再给你单子上擤鼻涕,可能让你连八大员都当不成。 他知道,女人这东西,可记仇了。 孙业富一边狠狠给郑会计挖上两大勺肉菜,一边讨好地满脸堆笑: “郑会计,刚才那个学徒工你认识他?” “全厂最著名的英雄人物,装满木头的大汽车都能扛着跑,你不认识?”郑淑叶冷冷地反问。 “……”孙业富一时语塞。 闲下来的时候,孙业富把今天这事前前后后又过了几遍,总结失败原因。 最终得出结论,女孩子嘛,都喜欢崇拜英雄人物,梁进仓把坏了的车开回来那事,让厂里所有女工都对他产生了崇拜心理。 郑会计也不过才是个十九岁的妙龄少女,当然也是这种心理。 最后的结论是:郑会计的话是可信的。 她那样做只是出于崇拜心理,而并非跟梁进仓有什么特殊关系。 比方说,姑舅表一类。 所以,不足惧也。 只要趁着郑会计不在的时候再实施自己的计划就行。 可是,第二天中午,他又失败了。 第三天也失败。 他终于发现,必须要修改计划了。 郑会计明显患上了“赠菜痴迷症”,每天中午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的在伙房里磨蹭。 久而不去。 直到梁进仓打到正常的饭菜离开,她才从角落的观望中冒出来,脸上还带着掩藏不住的失望。 这让孙业富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在伙房里实施挤走计划几乎是不可能了。 因为郑会计比梁进仓更多机会出现在伙房。 她爸爸是公社主任,她妈是夏山国营饭店的经理。 三口人都是领导,单位发饭票,吃饭不要钱,而且还净吃好的。 比回家做饭好太多了。 郑会计几乎是一天三顿在伙房吃。 梁进仓才只是在伙房吃中午一顿。 从郑会计“赠菜痴迷症”每天中午的表现形式来看,有心人孙业富可以初步确定,郑会计有看上梁进仓的趋势。 梁进仓是他的敌人,他绝对不能再用两勺子白菜水给这小子当了媒人。 ——呃,媒水。 那么目前面临的情况就是,挤走计划必须在短时间之内尽快修改,并付诸实施。 要是等到郑会计越来越看上梁进仓,并且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让全厂的人都发现这个趋势,那么除了在伙房,在厂里任何地方都不敢动梁进仓了。 其实,摄于郑会计在厂里的影响力,能分分钟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仅仅发现郑会计有那趋势就已经有点不敢动梁进仓了。 可业委哥交待的任务,那是必须要完成的。 业委哥可是他崇拜和学习的偶像。 要是连业委哥交代给这么点任务都完不成,明显是以后不想买紧俏商品了。 就是目前,他正在琢磨怎么开口求业委哥给搞一张缝纫机票呢。 因为小舅子要结婚,女方非缝纫机不嫁,农村人又搞不到缝纫机票,这不求到他头上了。 当然说“搞不到”也不确切。 据说去城里的黑市能买到各种票证,不过就是价格难以接受,黑市买一张缝纫机票的价格,基本接近一台缝纫机了。 老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全家结余五六十块钱顶天了,要是让他们花两台缝纫机的钱买一台缝纫机。 那还是打光棍更舒心些。 孙业富也是有点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感觉。 一开始还以为接到个最简单不过的任务,甚至内心窃喜,上天赐予一个给业委哥效命的好机会。 忙活了三天,机会渐有发展成火坑的趋势。 天上飘下一物,初以为是馅饼,砸头上才发现是铁饼。 已经砸中,铁饼也得硬抗了。 这回来直接的,他纠集了厂里几个老铁,把梁进仓堵在一堆木料中间。 就要揍他。 罪名是他侮辱了孙大师傅。 这让梁进仓很是莫名其妙。 其实那天给自己来两勺子白菜水那事,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呢。 “孙师傅,有几说几,我觉着可是没得罪你,那天你给我盆里光舀菜水,不舀菜,我也什么都没说吧?” 孙业富恶狠狠说道:“就是说那事,你为什么把我给你舀的菜倒泔水桶里?嫌我做得不好吃是吧?你这是侮辱我。” “这你可冤枉我了。”梁进仓笑道,“我自从来厂里上班,最满意的就是伙房里的饭菜好吃。” 这话倒也不是怕挨打,恭维孙业富。 梁进仓真的很喜欢伙房里的大锅菜。 做得挺有味道。 那天孙业富明显是针对自己,光给自己舀菜水,没想到因祸得福,菜水换来的是一盆肉菜。 他在车间一边吃还一边想,不得不承认,伙房里做饭那混蛋手艺不错,大肉片子炖得烂乎乎的,真好吃。 当时吃了几片就吃不下去了,难以下咽。 把里边的菜挑挑吃了,肉片子夹馒头里,晚上带回去给英子和小四儿吃掉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四儿舔着血红的嘴唇,装作不经意的跟大哥打听,男孩长到多大就可以到木器厂当工人? 梁进仓的态度让孙业富有点手捧刺猬的感觉。 人家既不反驳,更不发火,还一脸真诚地恭维你,这不是故意让大师傅为难吗! 从来没这么为难过。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想打人总得找个理由,找理由失败了,真的没有脸抬手打人。 末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学大灰狼,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