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成抱着脑袋,脸朝里,头发蓬乱地蹲在屋角。 大仓娘冲进来就发了火:“国成你还蹲得住,你媳妇上了哪,还不赶紧找去?” 朱国成似乎蜷缩得更紧了,不说话。 大仓娘推他一把:“你聋了,不知道你媳妇提溜着绳子出去的?” 朱国成闷声道:“她就是舍命不舍财,吓唬人,甭管她。” “我知道有喜欢吓唬人的,可是你媳妇没那毛病,你和她是两口子还不了解她!” “没有那毛病是我以前惯着她,什么都听她的还用得着吓唬我了?” “万一不是吓唬呢,这人在气头上,心眼一窄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没见过?” “死了正好!”朱国成暴怒起来,“这些年她走东家串西家,正事不干一点,我说两句还跟我翻脸,反正我也受够了。” 大仓娘怒其不争地在他的蓬乱头发上连着推了几把: “国成你怎么糊涂成这样,她真要死了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你上哪给俩孩子再找个娘去!” 俩孩子更大声的嗷嗷嚎哭起来。 大仓娘撕着朱国成的衣服没好气把他拽起来: “别在这里装死熊了,你想想她可能上哪,赶紧找去吧!” 朱国成这才紧张起来。 其实刚才他也是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只不过撑着那点男人的面子不愿表露出来而已。 “我看她朝东边去了——” 大仓娘手一挥:“快快快,赶紧上东边去找。” 这时也有左邻右舍过来看情况,也跟着吆喝起来。 瞬间就跑出来几十号人,跟着就往东跑。 大仓娘又喊道:“哎呀,别都一块上东啊,有上南边的,家北也去几个人。” 大家一听说得对,轰一下子分成三波,分头去找。 还没等完全散开,胡同口一个妇女扯着嗓子喊: “不是往那去了,刚才我看她又折回来,朝西边去了。” 大伙又一股脑儿往西跑。 跑到村头得到确切消息,有人碰见刘媒婆朝村西树毛子去了。 还觉着奇怪呢,天都黑了,她一个人去那儿干什么? 因为天已经黑了,也没注意刘媒婆手里是不是提着绳子。 这下子大家更慌了,跑得更快了。 进了那片树毛子大家自动分散开,就像夏天捉知了猴一样,手电筒散乱的光柱到处晃动。 刘媒婆那俩儿子扯开嗓子哭喊:“娘——娘啊——” 所谓树毛子,就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面积不是很大,几十亩地的样子,也有稀疏的一些大树点缀其中。 进去树毛子不远,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叫:“找到了——” “快救人——”更多的人喊。 刘媒婆赫然挂在一棵大树下,舌头都伸出半截了。 离得近的人赶紧上去抱住她的双腿往上挺着,有手脚麻利的迅速攀上树杈,解开绳子。 平放在地上,先把她的舌头给塞回去,然后有的晃悠胳膊,有的抱起腿来回弯折,就是让她开始僵硬的身体软回来。 她的俩孩子哭得都没了人声,朱国成佝偻着身子直接僵了。 梁进仓推了他一下:“做人工呼吸。” 他这才如梦方醒,噗通跪在地上,抱住老婆的脑袋就拼命地做着人工呼吸。 折腾了好一阵子,刘媒婆那口气算是上来了。 大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地取材,用树枝和树条子草草绑了个担架,把刘媒婆放上去抬着。 这才刚迈步走,就听大仓娘的喊叫:“英子,英子你这是怎么了?” 就见英子蜷成一团蹲在地上,俩手紧紧抓着脚上的布鞋,眼珠子一转不转,就像木雕泥塑一般。 大仓娘和几个妇女把她拉起来,扶着走了两步,发现她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基本就是拖着走。 大家知道她这是受了惊吓,腿软了。 大仓娘让别人扶着,她转到闺女身前蹲下些,要把闺女背回去。 没想到英子并没有真的软了,剧烈挣扎,怎么也不肯趴到母亲背上。 大家都很奇怪,这是怎么啦,难道吓傻了? 看她紧紧抿着小嘴不说话,眼里汪着满满的泪水,就是坚持不滚下来。 梁进仓轻轻拉开母亲,接替别人扶住了妹妹:“我背她。” “你——”母亲欲言又止。 毕竟孩子都大了,兄妹之间再背着有点不大合适。 没想到英子这回倒是配合,主动举起手来攀住了大哥的肩膀。 大仓娘叹口气:“回去吧。” 大家也就呼呼啦啦跟着往回走。 梁进仓故意走得慢一些,落在了人群的最后,而且还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的右肩上一片滚烫。 因为英子一旦趴在大哥背上,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 “英子,要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梁进仓小声说。 英子不作声。 张开嘴狠狠咬住大哥的肩膀,眼泪流得更急了。 梁进仓的眼泪也是哗哗的流成两条直线。 可他两手揽着妹妹的大腿,没法擦泪,也就任由眼泪**恣肆地淌着。 看到上吊的人,妹妹是受到了惊吓,可梁进仓知道那点惊吓不至于让妹妹变成这样。 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妹妹的爸爸妈妈,就埋在这树毛子里。 那棵大树离她爸妈的坟堆并不远。 九年前看到的那一幕,就像刚刚一秒前发生的一样,清清楚楚浮现在梁进仓的脑海里。 那个冬天很冷,大雪小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上的积雪就没化过。 发现她们一家三口的那个傍黑天,西北风呜呜地刮,趁着天黑之前发出最后的余威。 英子的爸爸妈妈死了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身体早就僵硬了,她那时才六岁,也许不懂得生死,只是哇哇大哭着,一直在推爸爸妈妈,哭喊着叫他们起来。 最后是大仓家出钱,请村里的木匠连夜打了两副薄棺材,把那一对可怜的夫妻